第三十二章

一月後,方志晨果然高中,卻不是狀元,而是探花。

今科狀元乃嶺南人士,姓沈名元奇,論起長相比之探花更要俊美十分,遊街的時候差點沒被路人砸來的鮮花荷包淹死。然而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才華。皇帝驚嘆於他言辭犀利、論點獨到、內藏乾坤的策論,口稱這是他登基以來閱覽過的最優秀的卷宗,隨即找來幾位當世鴻儒,於瓊林宴上輪番試探。

狀元郎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直將幾位鴻儒駁得啞口無言,自愧弗如。他不但才華橫溢,論起做人也分毫不差,幾句話又將場面圓了回去,引得皇帝龍心大悅誇贊不已。

榜眼和探花本也是當世俊傑,在他的襯托下反顯得暗淡無光了。

宴後皇帝留下狀元郎徹夜長談,翌日便將之調入翰林院擔任侍讀學士,竟一躍成為從五品的京官,其聖眷之優渥可見一斑。

且不提各方勢力如何拉攏這位狀元郎,一年一度的醮會又要在白雲觀舉行。此乃京中一大盛事,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都要前往道觀舉行祭祀活動,以祈求新的一年五谷豐登,風調雨順。

帝後二人雖不能親至,卻也會派遣侍從往觀中送祭品,為期十日的慶祝活動能把全京城的人都引出來。

永樂侯府,西廂小院。

站在金絲架上的阿綠看見大步而來的俊美青年,蒲扇著翅膀高喊,“侯爺來啦,侯爺來啦!”

虞品言邊走邊往它嘴裏彈了一粒花生,這才堵住它破風箱一般粗噶的大嗓門。桃紅柳綠兩人剛替主子換好衣裳,正跪著整理裙擺。

少女穿著一件火紅色的柔絹曳地長裙,外披輕薄透明的鮫菱紗罩衫,濃艷的色彩沒被罩衫壓住,反更添了幾分神秘。

她揮退兩個丫頭,拿起細細的狼毫畫起眉來,聽見阿綠的吵鬧聲,轉著瞳仁瞟過去,懶懶開口,“哥哥,你且等我一等,我還早著呢。”

妹妹每逢外出必要梳妝大半個時辰,虞品言早就對此習以為常,坐在她身側飲茶,漆黑的眼瞳片刻不離那白皙嬌俏的臉蛋。

虞襄沾了些碳粉,順著眉毛生長的方向小心細致的塗抹,刻意加粗加黑後又在眉尾處輕輕往上劃拉,本就嬌艷明媚光彩奪人的臉蛋立時顯出十二分淩厲來。

她對著銅鏡左右看看,又修改了幾處,這才挑著眉梢沖兄長得意的笑,“看見沒?這叫刀式一字眉,是不是感覺很兇悍?要的就是這效果。”她緊接著用狼毫在眼尾處染了染,勾了勾,本就又圓又大的貓瞳越發顯得晶亮有神,然後微微眯縫著朝兄長乜去,“看看我,是不是覺得心肝兒一顫一顫慌亂的很,壓根不敢湊上前與我說話?那些個嘴碎的,背後總嘲笑我是瘸子,我便要在容貌上碾壓她們,讓她們一個二個都自慚形穢,繞道而行。”

聽了這話,虞品言紊亂的心跳逐漸恢復平靜,既覺得好笑又覺得疼惜,點點她鼻尖道,“那是,單你這張臉便能美死她們。”

“何止美死她們,我自個兒照照鏡子也快被美死了。”虞襄對著鏡子轉動臉龐。

虞品言放下茶杯,一邊朗笑一邊去捏她臉頰,戲謔道,“給哥哥看看,我的小襄兒這臉皮究竟有多厚,恐怕連弩箭也不一定射的穿。”

虞襄左右搖著頭躲避,兄妹兩霎時鬧成一團。

一刻鐘後,虞襄笑倒在兄長懷中,嗔道,“不鬧了不鬧了,快趕不上打醮了。我還沒塗口脂呢。”

虞品言松開她軟嫩的腮肉,沾了一抹口脂細細幫她塗勻,完了捏住她下顎欣賞良久,這才將她放下膝頭,抱進輪椅裏。

虞襄見他不推自己出門,反而轉身去了隔間,警惕的叫起來,“你要幹嘛?老祖宗可該等急了。”

虞品言笑而不語,手裏拿著一條濕帕子,將她細心描繪了大半個時辰的妝容擦的一幹二凈,笑道,“你美死自個兒也就得了,莫去禍害別人。”醮會人多眼雜,他可不想自己的寶貝妹妹讓外男看了去。

“好歹給我貼個花鈿啊。”虞襄垂死掙紮。

虞品言在她妝奩裏翻了翻,找出樣式最簡單的朱砂痣一般的花鈿,往她眉心一貼,催促道,“成了,走吧。”

“換那朵蓮花狀的吧?這個不怎麽打眼。”虞襄死死拉住他衣袖。

虞品言不答,彎腰便要將她眉心的朱砂痣也一並剝了去,她連忙紮進他懷中把臉藏起來,喊道,“成了成了,就這個成了。哥哥咱們快走吧。”

虞品言摟著她肩膀好一陣低笑。

老太太雖然信得是佛教,但醮會這種一年一度的盛事正是與幾位故友走動的好時機,她自然不能錯過,此時早穿戴妥當,坐在廳中飲茶,看見素著臉,沒精打采的孫女,莞爾道,“喲,是不是妝容又讓你哥洗掉了?”

“可不是嘛,每逢大一點兒的集會便這樣,叫我如何有臉見人。”虞襄唉聲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