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虞思雨出了正院,見左右無人,用帕子捂住嘴暢快的笑了。

“你高興什麽?”一道萬分熟悉的嗓音冷不丁從身後傳來,她回頭一看,卻見虞襄身穿一件鵝黃色的散花如意雲煙裙坐在一叢迎春花裏,金黃的陽光籠罩在她身上,更襯得她明眸皓齒,人比花嬌。

只可惜是個瘸子,再漂亮又有何用?虞思雨心下惡意的嘲諷,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徐徐開口,“老祖宗已答應將我嫁去方家,一月後便親自上門幫我議親,我自然高興。到底是親祖母,關鍵時刻還是心疼親孫女的。”兩個‘親’字刻意加重了語氣。

虞襄聽了這話全無她想象中的驚訝嫉妒,只眯眼思忖片刻,隨即輕笑起來。

虞思雨怒氣沖沖的問道,“你笑什麽?不相信?”

“非也非也,我自然相信。”虞襄止住笑,擡手做了個揖,“那我便提前恭喜姐姐了,你日後可得多多保重。”

老太太怎麽能想出這樣的損招?將長了一雙勢利眼的虞思雨嫁給前途盡毀、家財充公、落魄潦倒的方志晨?這回怕是真氣得狠了。

虞思雨對她的反應十分不滿,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種空落落的失重感很令人難受。她抿唇,譏諷道,“多謝妹妹,你日後也得好生保重才是。芙兒姐姐下月就要除服,想必不久便要嫁進來。聽說你在道觀裏與她起了爭執,還與她弟弟鬧了不愉快?那她接管虞府後你可怎麽辦?甭看哥哥現在護著你,等他有了妻子兒女,卻是再也顧不上你了。你當真自己能一輩子留在虞府?不若趕緊物色個小宅院搬出去,免得惹哥哥嫂嫂厭棄。”

一想到虞襄被掃地出門的場景,虞思雨便樂不可支,捂著嘴笑起來。

虞襄手裏本捧著一朵迎春花,聽了這話不自覺將之捏爛揉碎,花汁順著指縫緩緩沁出,弄臟了衣袖。她暗暗深吸口氣,從柳綠手中接過繡帕,慢條斯理的擦拭掌心,笑道,“不勞姐姐操心。姐姐還不知道嗎?常雅芙與哥哥的婚事怕是不成了。哥哥發了話,言道她這輩子都別想踏進侯府。”

“怎麽會?”虞思雨目露錯愕。哥哥現如今已經二十,退了靖國公府的親事豈不又得耽誤一兩年?老祖宗怎能同意?

虞襄也不多說,招手命桃紅柳綠推自己回去。

虞思雨對著她的背影詛咒幾句,這才憤然離開,甫一跨進小院就見邱氏正使人將青芽押走。青芽被打的奄奄一息神志不清,讓兩個老婆子一左一右架著,半拖半拽的路過。

婚事好不容易定下,虞思雨哪敢節外生枝,連忙閃身避到一旁,並不敢出言攔阻,待人都走光了她才腳步虛浮的回屋,躺在靠窗的軟榻上喘氣,從昨晚的絕望到今晨的狂喜,情緒大起大落之下她實在是累極了。

心病已除,她略略小睡片刻,起來後又有心思琢磨些旁的,叫了邱氏入屋問話,“虞襄說大哥跟芙兒姐姐的婚事成不了了,這事你可知道?”滿院子奴才唯邱氏一個消息最為靈通,虞思雨平常不用她,臨到這時總會想起她。她固然想把此人攆走,卻苦於沒那個能耐。莫說邱氏一人,就是整個侯府的奴才也都只聽虞襄號令。

虞襄掌家十分嚴厲,各種規矩均條條款款的列出來讓下人背記,首要一條就是不得奴大欺主。她雖然不喜虞思雨,卻從未苛待過對方,也不許下人苛待,故而虞思雨的日子也算是滋潤,只她不知足罷了。

邱氏的任務是看牢虞思雨,莫讓她幹蠢事牽累侯府,旁的時候該怎麽伺候還怎麽伺候,並不敢犯了虞襄的忌諱,於是如實稟告道,“這事兒奴婢知道一點兒,應該是真的。”

“為何?好好的親事怎說退就退,芙兒姐姐今年已經十九,退了親可叫她怎麽活?”虞思雨忽然湧起一股同病相連的感覺。

“也是她自找的。她竟唆使她弟弟往襄兒小姐頭上倒毛蟲,弄得襄兒小姐起了一身的燎泡。侯爺當時氣極,命龍鱗衛找來一筐蛇倒在她弟弟身上,把人嚇得三魂沒了七魄。襄兒小姐咳嗽一聲侯爺都心疼的跟什麽似得,如何能讓一個外人欺辱她。這常家小姐還沒過門就如此張狂,真要是嫁進來,豈不得把襄兒小姐磋磨死?侯爺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邱氏一邊說話一邊搖頭,暗嘆常雅芙也是個蠢的,明知襄兒小姐是侯爺的心頭寶還要去招惹,平白把自己的大好姻緣給搭進去。

虞思雨聽了嫉恨欲狂,帶著哭腔埋怨道,“那野種有什麽好,哪點及得上我?我才是大哥的親妹妹,他為什麽只疼那野種不疼我?老祖宗也是老糊塗了,連裏外親疏都分不清……”

邱氏見她說著說著竟哭上了,也沒那個耐心去安慰,搖搖頭掀簾子出去,心中暗忖:你整日裏就琢磨著給襄兒小姐添堵,構陷於她。襄兒小姐雖嘴上罵得毒,卻又何時虧待過你?但凡她透出一二句報復之意,你恐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一個只知道動歪心整幺蛾子,鬧得家宅不寧;一個小小年紀就開始幫老夫人掌家,幫侯爺分憂,誰好誰賴明眼人都看著呢,只你沒那個自知自明罷了。人跟人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你不對別人好,別人憑什麽對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