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書房內,兩名龍鱗衛肅然而立,見了都統齊齊跪下行禮,隨即呈上一份卷宗,裏面記載著沈妙琪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經歷。

虞品言接過,面無表情的翻看。

能從富商千金淪落為婢仆,他早猜到沈家遭了大難,卻沒料到其中還有自己的推手。

原來當年的沈家在嶺南也算是巨富之家,沈父的發跡史還頗有些傳奇色彩。他本是盜墓掘金的高手,以古董生意掩蓋自己見不得光的副業。後來沈夫人先後誕下一子一女,他為了替兒女積福便再不幹刨人祖墳的缺德事。

沈妙琪十歲前都還順風順水,錦衣玉食,偏在十歲那年隨沈父前往洛陽搗騰古董,恰遇見在驛站養病的太子。沈妙琪進獻草藥不成反被當奸細抓了起來,沈父將十之七八的財產都拿來贖她,隨即一家人狼狽逃回嶺南。

而當時下令抓人的正是虞品言本人。從此以後沈家就開始走向沒落,難怪過了四年沈妙琪還記得他,見面就喊出‘仇怨、報復’等語,怕是將一切罪責都歸咎於他,每日每夜的記恨詛咒。

思及此處虞品言勾唇冷笑,繼續往下看。

回到嶺南後,沈家逐漸入不敷出,為了不讓兒女跟著受苦,沈父不得不重操舊業。恰在這時一位老顧客尋上門來,讓他前往一處古墓盜出主穴中埋藏的一件鎏金準提佛母像,且先付了一半定金。

因酬勞實在是豐厚,正好挽救一蹶不振的沈家。沈父當即便動了心,參考過許多文獻後確信墓中果然有那麽一尊佛像,連夜趕了過去。

經歷九死一生後沈父將佛像帶回家中,隨即昏迷了三天三夜。卻在這三天裏,沈妙琪因好奇打開了裝佛像的匣子,且還不小心將一只佛手磕斷。因她常常看見沈父修補古董,竟無師自通,拿透明膠質將佛手又粘了回去,依樣放回匣中。

沈父蘇醒後連忙通知那人前來拿貨。二人都太過激動,也沒好生查驗就完成了交易。那人歸家後細細把玩才發現上當,因對這尊佛像向往已久,對毀了寶物又騙了錢財的沈父深恨不已,設了幾個連環局將沈家害得家破人亡,身陷牢獄。

最後一成家產拿來打點贖罪,沈父大呼冤枉死在監牢門口,沈母也跟著一病不起。至於沈家那些小妾早偷了家產帶著庶子女跑得沒影兒了。

沈妙琪還有一位嫡親哥哥名為沈元奇,自此擔負起全家生計,與當地一大戶人家簽了死契成為奴仆,用賣身的錢租了一個小宅院給沈母和妹妹居住。

沈母病情危重正是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沈妙琪卻在某天下午偷了家中僅剩的十兩銀子跑了,出門時只帶了幾件衣服和一塊繈褓。想來沈母因熬不過心中愧疚將身世告訴了她,卻換來她如此絕情決意的對待。

沈母找不見人又找不見銀子,當即吐了幾口血,沒幾日便去了。沈家兄妹自此分道揚鑣。

沈妙琪埋頭往京城走,半路遇上一支商隊,花了二兩銀子搭乘他們馬車,卻不想遇見土匪打劫,商隊的人死的死傷的傷。沈妙琪躲在車底,眼看就要遭難時恰好讓上京述職的趙安順一家救下。

她自願賣身給趙家小姐為奴,打著一塊兒跟上京的主意。

本以為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卻沒料到趙安順因太過剛直得罪了上峰,熬了八年才熬來的升遷機會被判給另一位同僚。

接到上峰書信的趙安順只得半道轉回去繼續當允州知府,沈妙琪不但沒往京城靠近反而越去越遠。她此時早被土匪嚇破了膽,哪還敢獨自上路,只得留在趙家等待機會。

這一等就是四年。

因趙安順一直在允州那等偏遠苦寒之地任職,與京中各大勢力均無牽扯。那幾百斤木炭早在半月之前就已運去道觀,而趙家人當時還在路上。沈妙琪恰在太子妃出現時往火中添了一根炭,事實上,那日往火裏添炭的人足有三四十個,唯獨沈妙琪最倒黴罷了。

合上卷宗,虞品言許久沒說話。

兩名龍鱗衛默默將一塊繈褓呈上。既已查清沈妙琪經歷,他們自然知道沈夫人與侯夫人同在洞中產子的事,隨後沈父一路掩蓋行跡回嶺南,又避免與京中權貴做生意,兩人對某些事已經有了猜測,及至看見這塊繈褓又聯想起沈妙琪獄中喊的那些話,便什麽都清楚了。沈家再如何富貴,這宮中貢品也是拿不到的。

龍鱗衛是皇上手裏最具威勢的一把刀,掌握著許多官員不能為外人道的陰私絕密,嘴巴若是不牢靠必定活不長。

虞品言敢讓他們去查,自然就不怕他們知道,接過繈褓略略翻看,末了隨意扔到一旁。

其中一名龍鱗衛見他情緒欠佳,躊躇片刻才提醒道,“都統,這沈元奇便是今科狀元沈元奇。他當年賣身的那戶人家是個有遠見的,本讓他給家中嫡子當書童,後見他天縱奇才便起了心思,不但替他消除奴籍,還認他做義子供他讀書,以期日後多個助力。今年他果然高中狀元,最近幾日也在打聽沈妙琪和二小姐的事。您看是不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