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

老太太摔了茶具,換來廳中片刻安靜,這才沉聲開口,“有話咱們私下說,這裏還有外人。”

若是今日不說清楚,沈元奇走以後便再也說不清楚了,老太太一定會逼著自己嫁人,而自己腿腳不便,又是晚輩,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虞襄心念電轉,已明白今日怕是不得不跟隨沈元奇離開。

“外人?”她舉目四顧,問道,“這裏哪有什麽外人?”

見老太太瞥向沈元奇,她堅定開口,“那不是外人,那是我大哥。”

沈元奇一肚子火氣因為這句話瞬間消弭。

老太太卻爆了,厲聲詰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打算跟他離開?好哇,我辛辛苦苦將你養大,你竟說走就走,真個是沒良心……”說著說著已是老淚縱橫。

虞襄也跟著濕了眼眶,回道,“我也不想走啊,是你逼我。我怎麽沒良心了?您把我養大,我給您做孫媳婦,這不是很有良心嗎?您就當替虞家養大一個童養媳不成嗎?我以後一樣的孝敬您,跟現在沒差。您說我哪點不好您非要將我嫁出去?我善於管家;長得漂亮;身段曼妙;性子雖然頑劣了些,卻從來不主動找事,可算撐得起門楣。哦,您是嫌棄我不能走路?”

她從輪椅上撐起來,在老太太跟前穩穩當當的走了幾步,說道,“您看,我現在能走路了,一口氣能走五十多米,以後就能走一百米,再以後便跟正常人一樣。您說我哪點不好,我都改。”

為了兄長,她已經豁出去了。

老太太怒吼道,“你哪點都好,只一點,你和言兒是兄妹,你們在一起是亂-倫,我絕不同意!”

“我與哥哥是兄妹的話,那沈元奇是誰?”虞襄幾步走到沈元奇身邊,拽住他一只胳膊反問。

“我不管,總之在我心裏,你們兩是兄妹,這一點永遠無法改變。”老太太跌坐在軟榻上,神情疲憊。

虞家人都是固執的,一旦認定某事便絕不更改。虞襄挺直的脊背忽然垮了下來,卻拼命眨著眼睛不許淚水掉落。在這一刻,她是那樣想念遠在西疆的兄長,想念他溫柔低沉的嗓音;想念他永遠充滿安全感的懷抱;想念他纏綿悱惻的親吻……

“在沈某心裏,襄兒卻是我的妹妹,這一點也永遠無法改變。老太君擅自為我妹妹定親,卻不知將我置於何地?沈某今日來便要接妹妹歸家,親事作罷。”一直保持沉默的沈元奇這才徐徐開口。

“沈大人,老身好不容易替襄兒定下孫明傑那樣的良人,心裏實實在在是為她打算,你若壞了這樁姻緣,也不知將來還有沒有更好的人選。”老太太強打精神勸說。

沈元奇從袖袋內掏出那封血書進上,在老太太閱覽的時候對虞襄揮手,“去收拾東西,今日便跟隨大哥離開。”

虞襄看了看血書,面露疑惑。

“此事回去以後再與你細說,快去吧。”沈元奇沖她安撫一笑。

虞襄這才坐回輪椅,被桃紅和柳綠推出去。

老太太看完血書心神大亂,只要一想到自己差點把襄兒交到這樣的惡鬼手裏,便覺一股寒氣順著經脈在身體裏亂竄。若是言兒從邊疆回來發現端倪,還不找上門把孫明傑一家全砍了?那事情可就鬧大了!

憑孫子的脾氣,此事發生的概率簡直是十成十。老太太將血書扔得遠遠地,眨眼功夫就出了滿頭滿臉的冷汗。等她再回神時才發現孫女已經回去收拾東西了,連忙杵著拐杖前去攔阻。

祖孫兩自是好一番拉扯,將荊馥小院鬧得沸反盈天。下仆們全都跑去看熱鬧,連巡邏的侍衛也聞風趕來。一片糟亂中,誰都沒發現虞妙琪偷偷摸摸開了角門,鉆進隔壁虞品言的書房裏去了。她身邊沒有忠仆,這種事雖然暗藏風險,卻也不得不親力親為。

等虞妙琪擦著冷汗回來時,虞襄已經離開,僅帶走幾件衣裳和兩個丫頭,其余東西動也沒動。不知因為氣怒還是愧疚,老太太勒令侍衛將整個院子都封了,言及不等侯爺回來不許人隨意出入。

虞妙琪暗道一聲好險。她本想趁虞襄大婚的時候將那東西放進去,然而沈元奇的到來破壞了她原本的計劃,卻也給了她新的機會。她知道事情鬧出來虞家將面臨誅九族的危險,然而虞老侯爺在世時曾因救駕有功獲先帝賜下的免死金牌一塊。

虞老侯爺乖覺,退了免死金牌,只要了‘罪不及婦孺’這個承諾。也就是說虞家的男人犯了事,絕牽連不到虞家的婦孺。這也是她敢於受那人驅使而不怕波及自身的原因。既然這個家容不下她,不如直接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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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滾動的馬車上,虞襄正在消化孫明傑是個虐待狂的事。她揪著衣襟,只感覺一陣又一陣後怕。若是沒有沈元奇及時趕到,她嫁入孫家不久恐就會香消玉殞,而‘虞襄’原本的結局應該也是如此。這真是奇妙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