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人跟你弟弟長得真像。”說到這裏,方妮婭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極不妥當,趕緊找補,“我是說,都挺漂亮的。”

“我沒看見。”季曉鷗皺起眉頭,頗有點兒不高興,“不過,有你這麽做比較的嗎?那什麽人,跟湛羽能比嗎?”

方妮婭賠笑:“得,姐說錯了,對不起對不起。不過那麽漂亮的孩子,真的讓人過目難忘。”

季曉鷗更不高興了:“甭找補了,越描越黑。”

“是是是。”方妮婭不敢再說話,閉上眼睛裝睡,沒一會兒也就真的睡著了。

季曉鷗這才喘口氣,給她蓋上毯子,揉著酸痛的手腕起來尋找湛羽。

店後挨著廚房有間小北屋,以日式的推拉門和前邊店面隔離開,平時就是個倉庫,季曉鷗又置了一張床、一張小書桌和一台電腦,防著天氣不好或者關店太晚無法回家的時候暫住一宿。

她找到湛羽時,湛羽正趴在電腦桌前,腦袋枕著手臂,似乎睡著了。

被季曉鷗的腳步聲驚動,他霍地坐直身體,觸目一張煞白的臉,嚇壞了季曉鷗:“你怎麽啦湛羽?”

湛羽臉色雪白,眼圈卻圍著一抹粉紅,眼睛睜得很大,但目光散亂,只有眼神深處一點微亮,像寒潭中的兩塊碎冰,又冷又硬地放著光。

季曉鷗伸手摸他的額頭,溫度不高,卻摸到一手冷汗。

“你不舒服?”她著急地問。

湛羽似乎打了個寒戰,推開她的手想站起來,試了一下沒有成功,又軟綿綿地趴回去,聲音微弱:“有點兒惡心。”

“你又吃壞肚子了?你中午都吃什麽了?”

湛羽搖頭:“沒吃。”

“那你早上吃什麽了?”

湛羽還是搖頭:“沒吃。”

季曉鷗瞪著他:“你從早上到現在一點兒東西都沒吃?”

“昨兒晚上也沒吃。”

“什麽?”季曉鷗立刻就怒了,“你幹什麽去了?幹什麽也不能不吃飯哪!是不是網吧玩遊戲玩上癮了?你說話呀!”

湛羽不出聲,憋了半天終於吐出兩個字:“加班。”

季曉鷗的怒氣一下減去幾分,可因為心疼還是生氣:“我說湛羽,什麽工作值得你這麽拼命?你想當勞模也得先掂量掂量你那點兒小身子骨兒呀!”

湛羽仰起臉看著她,無力地笑笑:“我回學校就吃。”

季曉鷗沒理他,轉身去了廚房,過一會兒端一碗臥了兩個雞蛋的方便面出來,放在湛羽面前。店裏還有客人,她不能多說,只把筷子遞到湛羽手裏叮囑:“今兒什麽都別幹了,吃完你去床上睡會兒再回學校。”

等季曉鷗送走方妮婭再次進來時,湛羽已經悄悄從後門走了,面條一筷子未動。她的運動服被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邊。上面放著一張紙條,寫著:“姐,我先回學校了,下次來如果天晴幫你擦燈箱。”這孩子居然又換回他自己濕透的上衣。想象他在濕冷的雨霧中凍得哆哆嗦嗦的樣子,季曉鷗覺得窗外的雨聲,每一下都似直接敲在她的心口上,一下一下地疼。她由衷地有種責任感,感覺自己有責任為這個家庭這個孩子做點兒什麽了。

那天她在博客中寫道:

有時候我很想問上帝,對這個世界上的貧窮、饑餓、疾病和不公,你怎麽能袖手旁觀、毫不作為呢?但我又怕上帝也許會問我同樣的問題。我肯定沒有拯救世界的能力,但我至少可以伸出手去挽救我能夠觸及的部分。

晚上回家,季曉鷗就問父親,股骨進口關節的替換手術大概需要多少錢。季兆林說手術費至少需要準備五萬。患者手術以後,如狀態不好可能需要更換進口藥物,另外術後患者需要長期臥床恢復,需要護工或保姆二十四小時照顧,這部分費用也要考慮。

於是季曉鷗將李美琴的病情和現狀整理一下,寫了個帖子貼在一個人流量挺大的著名BBS上,詢問這種狀況是否有渠道可以申請醫療救助。

很快就有人回帖,除了對重見SARS幾個字表示震驚之外,大部分都勸她別白費勁,有人拿身邊的例子現身說法,說就算申請被批準了,像紅十字會之類的慈善救助也是杯水車薪,一次性給你八百或一千的困難補助,能解決什麽問題啊?

季曉鷗不死心,再接著回帖詢問是否可以申請其他的民間慈善基金。這回有人質疑了,說北京市政府對非因公感染的非典後遺症患者也有免費醫療的政策,為什麽不去指定醫院登記?又說季曉鷗這帖子有騙錢的嫌疑。

看到這條回帖,季曉鷗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也顧不得和那人理論,關上網頁就去打電話。

因為怕趙亞敏啰唆,她沒敢找父母,而是找到父親帶的住院醫生小高大夫幫忙。恩師的女兒求助,小高大夫不敢怠慢,連忙找在定點醫院工作的同學打探消息,半個多小時後就回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