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季曉鷗還和她賭氣,不肯出聲,趙亞敏又說:“我剛燉了老鴨雪梨湯,你回來喝吧。你那兒什麽都沒有,怎麽吃飯?住得慣嗎?還是回家吧。”

季曉鷗硬邦邦地回答:“我在這兒住得挺好的,我不回去。”

趙亞敏立刻服軟:“那咱以後不說那事了行不?媽說那麽多還不是為了你好?將來我和你爸都會走在你前頭,到時候你連個家都沒有,逢年過節的該有多孤單哪?曉鵬要是個女孩也罷了,姐倆還能互相照應,偏他又是個小子,你說媽到時候能放心走嗎?”說到這兒她動了真情,“曉鷗,小時候媽虧待你太多,長大了老想補償你,可是總補不到點兒上。你爸說咱娘倆兒八字犯沖,他哪兒知道,培養母女感情的黃金時間,我正跟他待在西藏呢!”

說得季曉鷗怪難受的,哽咽著說:“媽你別說了,今兒關了門我就回家。”

母女倆難得推心置腹交回心,都在電話中涕淚漣漣。為了討好女兒,趙亞敏滿溢的愛心最後連女兒的朋友都捎帶上了:“你老早說過的那個同學的弟弟,不是要帶他回家吃飯嗎,怎麽一直沒有見人呢?”

提到湛羽,季曉鷗嗓子眼兒頓時一滯。兩個多月了,無論她怎樣低聲下氣地道歉,湛羽就是不肯見她,到了後來,索性連她的電話都不肯接了。湛羽的手機彩鈴,用的是張國榮的《我》,每回電話接通,聽到已逝的歌者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歌聲,“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季曉鷗都心驚肉跳懷著期望等待,但她一直沒有聽到她期待的那聲“姐姐”。

雖然湛羽不肯再和她聯系,但每隔兩周她依然按時去看望李美琴,順便送去一些食物和藥。可她從未在家裏見到湛羽。第一次李美琴看見她說,哎喲真不巧小羽有事剛剛走;第二次看見她又說:小羽打電話說他今天加班不回來了。季曉鷗便明白湛羽刻意在回避她。

湛羽不能原諒她,李美琴對她的態度卻毫無變化,顯然湛羽並未說過什麽。只是她對股關節手術的期盼越來越強烈,除了兒子,這個期盼已經變成她對未來生活的唯一指望。每回見了季曉鷗她都要詢問,專家評估什麽時候能進行呢?季曉鷗絞盡腦汁,一次次編排著不同的理由,眼見李美琴臉上的懷疑越來越深,季曉鷗再難以搪塞,一直想找合適的時機實話實說,但李美琴病情的發展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轉眼到了十二月中旬,季曉鷗是在晚上十一點多接到李美琴的電話的。她按下手機的通話鍵,聽筒裏卻沒人說話,只有一個模糊而遙遠的聲音,仿佛有人在呻吟,很久很久,季曉鷗才聽到聽筒裏傳來粗重的喘息聲,有人含糊不清地說:“救命……”季曉鷗當即頭皮一炸,凝神去聽,接下去又沒了聲音。

情急之下她披上羽絨服就走,都沒來得及跟父母打聲招呼。站在路邊攔出租車時,才發現自己腳上還趿拉著拖鞋。上了車,她先給湛羽的手機撥電話,湛羽的手機關機。打到學校,他不在宿舍。再回撥湛羽家的電話,一直忙音。她急得要命,卻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拼命催出租車司機快點兒快點兒再快點兒。

司機被她催得十分不滿:“姑娘,‘神六’快,要不您坐那個去?”

正在這時,季曉鷗的手機響了,接起來一聽,卻是爸爸季兆林打來的,追問季曉鷗幹什麽去。季兆林很久以前在急診幹過,經驗比較豐富,聽女兒語無倫次描述完狀況,立刻指點她:“估計家裏沒人,病人已經失去意識了,你趕緊打120叫急救車。另外,要是家裏真的沒其他人,你還得打110,警察來了設法破門進去。”

季曉鷗混沌的意識中總算劈開一道亮光,立刻照做。等她趕到湛羽家樓下,120急救車已經到了。發現沒有電梯,護工的擔架便不肯上去。季曉鷗焦急,直接從錢包裏取出兩張百元鈔票,一人一張拍在手裏,兩名護工這才嘟嘟囔囔地跟她上樓。

到了七樓,果然無論怎麽敲門都無人答應,幸虧季兆林的提醒,沒一會兒110警車也趕到了,帶著開鎖專家和工具一起來的。季曉鷗說明情況,取出身份證驗明正身,又在一份備案文件上簽了名,警察就開始動手了。

首選方案是動用撬棍。對付一般的防盜門,撬棍是快速開鎖的利器。但這一次連撬了十幾下,門框處的鋼板都翻起來了,門鎖卻沒有任何動靜。開鎖專家上前看了看,說這個防盜門,質量實在太好了,鋼板比市場上常見的防盜門都厚,門鎖質量也好,通常只有別墅才會采用這種級別的防盜門。

既然如此,只好采取第二方案,看看能否從鄰居家翻過去。一個警察下樓偵查一番,便否認了這個方案。因為這棟樓面臨拆遷,大部分住戶已經搬走,晚上看過去,整棟樓裏亮燈的人家寥寥無幾,湛羽家上下左右的鄰居都黑著燈。而且這種老式公房,沒有陽台,窗與窗之間隔著將近三米的距離,即便能進入鄰居家,想從距地面二十多米高的七樓翻窗進入湛家,恐怕也得消防隊員或者特種警察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