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3/4頁)

接到嚴謹的電話時,季曉鷗正在湛羽家。

湛家不大的屋子裏站滿了人,只有李美琴在床上躺著,什麽話也不說。

從確認湛羽的死訊,李美琴的表現就不太正常。她一直不知道兒子失蹤之事,是湛羽的同學看到報紙上的認屍公示,覺得有點兒像沒有請假就擅自離校八天的湛羽,於是報告了輔導員。湛羽於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離開宿舍,走時換了一身新衣服,其中就包括警方提到的那件紅黑格毛衣,從此再也沒有回來。消息匯報到系裏,學校幾經查證,最終報警。

因為擔心李美琴的身體承受不住過多的刺激,她娘家的親戚找到剛從醫院出來的湛羽父親,去公安局認屍並做了DNA檢測。

湛羽父親紅著眼睛從公安局回來,把一份《死亡證明》擺在李美琴的面前。她一滴眼淚也沒有掉,直愣愣地盯著那張紙,盯了有十幾分鐘,然後她拂掉那張紙,像拂掉一粒塵埃,她躺下去,睜著眼睛,變成了一具毫無知覺的行屍走肉。三四天了,她沒有吃過一口東西,水是別人用勺子強喂進去的,勉強維持著她日漸衰落的生命跡象。

季曉鷗在湛家待了一會兒,發現滿屋子的遠親近戚,卻沒有一個思路清晰能真正做事的人。案子未結,湛羽還在殯儀館的冷凍櫃裏,暫時不能火化,可他的身後事還是要準備的。但他父親躲在角落裏,一直悶頭喝酒,間或落兩滴眼淚,問他什麽都說不清楚不知道,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七嘴八舌主意特別多,一旦問起後事如何處理,卻全都變成了鋸嘴的葫蘆,誰也不肯多說話。季曉鷗困惑了好久,才從那些拐彎抹角的話裏琢磨出他們真正的意思。湛家現在已是一個爛攤子,湛父喝酒喝得白癡一樣,而且他的經濟狀況什麽樣大家都清楚,李美琴的精神狀態短時間內無法復原,這些人恐怕都是擔心說多錯多,一旦拿了主意,就得出錢。可說這些人不願管事吧,他們又對另一件事特別感興趣,就是湛家的拆遷費究竟能拿到多少。

季曉鷗心中的悲痛,被她此番見識到的世事涼薄碾磨成了徹底的麻木。她站在室內唯一的窗前,將窗扇打開一條小縫兒,讓室外清新的冷風冷卻她內心的燥熱。理清自己的思緒,她把看上去最靠譜的湛羽小姑拉到一邊,說湛羽頭七已過,無論如何也得把他的身後事料理一下,錢不管多少她都可以出,但不管湛家還是李家,必須有人出來主事。湛羽是有父母有親戚的人,直系血親不出頭,她一個外人不能上趕著往前撲。情歸情,理歸理,北京人把這個分得很清楚。

她自覺話說得並無不妥,未料到小姑冷笑一聲,兩條文得細細的長眉揚起來,對她說:“對呀,你一外人,摻和什麽呀?老湛家的事,我們自己會處理。再說,美琴現在又不是沒錢。你出錢?圖什麽呀?難道也看上她這套房子了?”

噎得季曉鷗啞口無言,她尷尬地站了一會兒,放眼一看滿屋都是湛家的親戚,顯得她孤立而多余。她一跺腳出了門。

本來想去趟社區醫院,因為李美琴現在的狀態不能聽之任之,至少需要輸點兒葡萄糖。但她剛走出房門,迎頭碰上兩個男孩,手裏捧著大捧的白菊花,穿著打扮一看就是學生,大概是湛羽的同學。

她低著頭側身讓路,其中一個大男孩卻叫了一聲:“師姐。”

季曉鷗擡起眼睛,眼熟,肯定見過,可想不起來在哪兒認識的。

那男孩說:“我和湛羽一個宿舍,夏天的時候你不是去過我們宿舍嗎?”

季曉鷗這才恍然,原來他就是那個在宿舍接待過她的男生。她點點頭算是招呼,和他擦身而過。等她下了樓,正跟路人打聽社區醫院的地址,那男生小跑著從樓道裏追下來:“師姐師姐您等等!”

男生一直跑到她跟前,摘下眼鏡,用力揉了揉哭得微紅的眼睛:“聊會兒可以嗎?有件事,我覺得挺奇怪的,想問問你。”

“說吧。”

“湛羽一直是我們宿舍花錢最儉省的。從幾個月前開始,忽然間就像是變了個人,衣服都是名牌,還新買了手機和筆記本電腦。他說是他爸爸做生意發了財,可我剛才看了,他們家可不像是發了財的樣子。”

季曉鷗定睛看了他一會兒,問他:“你到底想說什麽?”

男生趕緊搖頭:“你別誤會,師姐。我就是覺得,這事跟他被害有沒有關系啊?警察來過學校,把他的東西都取走了,可這都半個多月了,不但案子沒有一點兒進展,公安局更是連句話都沒有,你覺得會不會因為湛羽家沒什麽背景,他們不太上心?”

季曉鷗嘆口氣:“這事兒真沒法兒說,都是無權無勢的人,只能人家說什麽聽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