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過你別害怕,只要我回去了,就絕不會有人再找你麻煩。”

“我沒害怕!”季曉鷗終於在他手掌的覆蓋下發出聲音,“如果我害怕,昨晚不會留下你。”

嚴謹的手從她嘴邊挪開,手指輕撫著她的臉頰:“謝謝你,證明我眼神毒辣沒信錯人。曉鷗,有件事我要托付你。”

“你說。”

“還記得‘三分之一’嗎?”

“當然記得。”季曉鷗點頭,“想忘記也沒那麽容易。我頭回看見那麽金碧輝煌的鴨店,印象深刻。”

嚴謹輕笑一聲:“行,這會兒還能講得出笑話兒,真不錯,隨我!”

“就甭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都替你害臊。什麽事,接著說!”

“很簡單,等我回了看守所,你去見見我們家老頭兒老太太,跟他們說,我在裏面管不了那麽多,‘有間咖啡廳’和其他幾家店都隨他們處置,想留著想賣了,隨他們便,只有‘三分之一’,絕對絕對不能動。”

“為什麽?為什麽單單留下‘三分之一’?”季曉鷗凝視著他,這一刻她明白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她想知道“三分之一”到底特別到什麽程度,能讓他回去自首之前冒著危險專門再來一趟“似水流年”。

嚴謹吸口煙,“講個故事給你聽吧。”

“說吧。”

“從前啊,有三個傻小子結拜,三個人跪在地上磕頭,說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他們以為磕了頭,以後就真的可以同生共死了。後來,很多年過去,三個中的一個先走了,另一個在他走前都不敢去見他,以為不親眼看著他走,就可以假裝他還活著。這麽些年了,他連他的電話號碼都沒刪掉,每回換新手機,都把那個號碼認認真真輸進去,假裝他一直都在,假裝他一直都在電話那頭好好活著……”

嚴謹仰起臉看著天花板。剛裝修過的天花板上純凈無瑕,沒有任何值得看的東西。但他仰著脖子看了好長時間。季曉鷗看到的,卻是他忽然泛起紅暈的眼眶。

“所以那家店叫三分之一,因為少了其中一個?”

“是的。”

“那個一直沒有刪電話的人,就是你?”

“是的。”

“那活著的兩個中的另一個,是睿敏哥?”

“是的。”

季曉鷗垂下頭想了想,勉強一笑:“一個兄弟情深的感人故事,讓你講得這麽爛,你真不是一個會講故事的人。”

嚴謹摸摸她的辮子,“如果以後有機會,我會從頭到尾好好講給你聽,可現在沒時間了。你聽著,這是件重要的事,不管以後我能不能出來,‘三分之一’我都打算交給你,回頭我寫份正式的委托書給你,你替我把它經營下去。”

季曉鷗嚇了一跳:“交給我?我從來沒做過飯店生意,那麽大一個店你交給我?你是不是還在發燒說胡話呢?”

嚴謹搖搖頭:“沒辦法,矮子裏面拔大個兒吧。我們家那幾口子都在體制內被慣壞了,沒有一個適合做生意的人。”

“那睿敏哥呢?你為什麽不委托給睿敏哥?”

“他?”嚴謹笑笑,“他讀書太多了,早就把人讀傻了。他那套在外企裏混混還可以,到了社會上真的混不開。”

“那你就相信我嗎?”

嚴謹捧起她的臉端詳著,從極近的距離注視著她的眼睛:“人只有倒黴的時候才能看明白很多事,誰真心誰假意,我心裏通透著呢。”

季曉鷗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球上漸漸泛起一層潮濕的水霧,嚴謹一旦離開,日後山高水遠,吉兇未蔔,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是生離死別。

“你什麽時候走?”

“現在。”

“可是,現在外面很黑,也很冷。”

“沒關系,我找個派出所進去,隨便蹲一夜,明兒一早就回看守所了。”

“好的,我等你,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

嚴謹的濃眉微妙地擡了一下:“要是我真被判了死刑,還肯相信我?”

“是的,我會一直相信你。”季曉鷗的雙唇緊緊地抿著,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她的臉上,此刻是一種認命似的冷峻,“可是,我絕不會讓你被判死刑。我會向上帝祈禱,我願意拿我現在的一切做代價,去證明你的清白。”

這一刻窗外的風刮得愈來愈緊,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翻天覆地地搖晃,越發襯托出室內脆弱的靜謐與封閉。嚴謹安靜地看了她幾十秒,然後張開手臂,“來,到我這兒來。”

嚴謹只是想擁抱她。但是她真的靠近了,他又被她身上的味道搞得不知所措。不是香水,也不是沐浴露,而是一種幹凈的體香,聞上去就像新鮮的牛奶開始發酵前的味道,甜香中猶自帶一絲淡淡的酸,十分醉人。

他終於將自己的嘴唇壓到她的嘴唇上,即使隔著許多層的衣物,他也能感覺到懷裏那玲瓏有致的年輕肉體。她的身體起初略有一絲僵硬與謹慎,但是慢慢地,變得柔軟而順服,剛才還保留的一些矜持也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