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嚴慎眼望著不遠處重症監護室的大門,神情呆滯,好久才像是聽懂她的話,點點頭,接下去季曉鷗就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才能安慰一個憂心如焚的人。曾經經歷過類似的場面,她明白此時局外人一切無關痛癢的關心,對親屬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它們只是耳邊轟轟作響的一段聲音而已。嚴慎臉上的淚,她也擦不了,她只能陪著嚴慎坐一會兒。

嚴慎一直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靠在了季曉鷗的肩膀上,眼睛閉著,臉和頭發貼到季曉鷗的臉上。季曉鷗握緊她的手,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坐著,兩個人維持著這個姿勢坐了很久。

嚴慎終於睜開眼睛:“季曉鷗。”

“嗯?”

“我爸讓我跟你說,謝謝你!他還說,一切隨命,昨日因便是今日果,任何人都得為自己做過的錯事付出代價,他說,嚴謹是自作孽,讓你放下……放下他吧。”

季曉鷗沒搭話,因為根本就無從搭話,只是心臟像墜上一塊千斤巨石,驀然沉了下去。她翹了翹嘴角,似乎想笑,但睫毛上卻沾上了細碎的淚滴。已經融在血肉裏的感情,尖刀都剜不去。若能放下早就放下了,何至於等到今日?

“曉鷗。”

“什麽?”

“這個給你。”嚴慎從皮包裏取出一個文件夾。

季曉鷗低頭打開,原來裏面是一份早已簽好字的委托書,委托她全權處理“三分之一”的經營管理。最下面的那個簽名,龍飛鳳舞很難辨認,但是她好歹認出一個“嚴”,知道這一定是嚴謹父親的手筆。

“交給你了。”望著窗外寡凈的藍天,嚴慎臉上慘淡的表情多厚的脂粉都遮掩不住,“別讓他失望。他是我媽的命根兒,這家飯店,就是他的命根兒。”

季曉鷗小心地收起文件:“他現在還好嗎?”

嚴慎冷笑一聲:“沒人知道。連他關在哪兒,都是高度機密,沒人知道。”

季曉鷗原本打算先乘坐城際列車到天津,再想辦法去塘沽。但她在馬路邊尋找去火車南站的公交車時,接到一個電話。號碼很陌生,她以為又是房屋中介公司的垃圾電話,心不在焉地接起來。但對方“喂”一聲說:“甜心,是我,方妮婭。”

季曉鷗一邊眯著眼睛查看公交站牌,一邊問道:“你怎麽換號了?”

方妮婭在電話裏哧哧笑著:“為了安全啊。我現在面首三千,可不想被陳建國抓住什麽把柄,離婚分財產的時候吃虧。”

季曉鷗皺起眉頭,對她這種隨便輕佻的方式,一直是不能苟同的態度,但她沒有說什麽。兩人再聊幾句,聽說季曉鷗要去塘沽的“三分之一”,方妮婭立刻興奮起來。

“就是你提過的那個水上的鴨店嗎?太好了親愛的,我開車送你過去,順便見識一下你說的後宮三千粉黛,如何春色無邊。”

說起這個飯店,方妮婭便興奮得不能自已,不管季曉鷗如何推托,都堅持要陪她前往塘沽。甚至兩人還在通話的時候,方妮婭已經先斬後奏調轉車頭直奔她而來。

兩個多星期不見,方妮婭換了一個新發型,額前一把劉海,燙成嫵媚的大卷,垂下來幾乎遮住半只眼睛,開車時便成了遮擋視線的累贅,季曉鷗看她一次次伸手撥開劉海,實在忍無可忍,從背包裏找出幾只黑發卡,幫她將劉海固定住。

方妮婭說聲“謝謝”,依舊跟只喜鵲似的,嘰嘰喳喳跟季曉鷗匯報著澳洲十日遊的心得:“什麽時候你也去那個海灘看看,一水兒的型男帥哥,全是人間尤物,可惜都是Gay,太浪費了,真是讓人痛心疾首……”

自說自話了一會兒,她發覺季曉鷗無任何回應,而且面色沉靜到一點兒笑模樣都沒有。這才想起來問問:“曉鷗,你怎麽啦?出什麽事了?”

季曉鷗嘆口氣說:“你最近沒看過電視新聞,也沒上過網吧?”“有那麽多帥哥洗眼,誰還有空上網啊!什麽新聞?給我講講。”

聽完季曉鷗這幾日的遭遇,方妮婭一下安靜下來,沉默了半天才問道:“親愛的,你這是真的愛上他了?”

“是的。”

“那你打算怎麽辦?等他出來?可他要是出不來呢?”

季曉鷗的面部表情僵了片刻,又一點點放松下來:“說真的,我從來不敢往後面想。不過我也從來不去想不該想的事兒。我現在只想如何把該做的事兒做好。”

方妮婭搖搖頭:“唉,我以為你們早沒什麽可能性了呢,沒想到關系都這麽瓷實了。你倆究竟什麽時候開始的?怎麽就一點兒征兆都沒有呢?”

季曉鷗將窗玻璃搖下一條縫,任早春的疾風夾雜著路邊的浮塵,如疾浪一般打在臉上。之後她自嘲地一笑:“我也想了很久,可就是想不起來到底什麽時候開始的。其實我沒告訴過你,我一直都喜歡光頭或理著板寸的,純粹以臉蛋兒色相誘惑我的男人,大概他正好符合這條件,合了我的眼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