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西洋長裙

雖然在這個年代十七歲已不算小,而她和他有一門親事在即,還有那樣一段不堪的曾經。但是顧舒窈尤不死心,因為通過顧小姐的記憶,她隱約記得六姨太過門後也去過兩年學堂。

民國的教育並不成體系,特別是女性的教育,有的即便上了學往往也只是讀兩年私塾、學堂。稍微正式些的則是外國人在中國開辦的女子教會學校,這樣的學校在盛州就有兩所,而她上次就在報紙上看到過一則招生簡介,招收預科生與插班生各二十名。

顧舒窈明白紙是藏不住火的,顧小姐的身份與經歷將她緊緊束縛,她必須盡快去獲得一份學歷,或者說僅僅是讓她曾經所學的那些知識讓別人看起來能有源可溯。雖然今天的事情純屬偶然,但顧舒窈想去上學的念頭其實已經升起許久了,自從她那次在殷鶴聞房中看見了英文課本,她便已經開始打算,只等著機會到來。

然而這並不容易,因為在這個年代,在所謂的傳統中,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終其一生有沒有自我抉擇的權力。而在帥府,她,這個名叫顧舒窈的女人的命運,就掌握在她的未婚夫殷鶴成的手中。

顧舒窈原以為殷鶴成在外接受過教育,或許會考慮一下,不料他一口便回絕了。也是,他雖然是從日本留洋回來的,上的卻是陸軍軍事學院,在他的世界裏只有命令與服從,而他往往是發號施令的那一個。

沒有這個必要?這句話聽著真讓人生氣,他完全沒有給她留下任何還旋的余地,因此顧舒窈也給了他臉色看,沒有伸手去接他遞給她的單詞簿,任他的手懸在空中。

殷鶴成斂著眼看她,眉頭越皺越緊。顧舒窈完全沒有顧忌他的臉色,既然他說連上學的必要都沒有,那麽即使她現在求他也沒什麽用,索性破罐破摔,朝著他冷冷一笑,三言兩語戳穿他:“呵,沒有這個必要?口是心非!殷鶴成,你自己不也喜歡戴綺珠那種讀過書的女人麽?”

顧舒窈知道殷鶴成最不喜歡她當著他的面提戴綺珠,特意說來刺激他。

她剛說完,就聽見臥室房門響了一下,是門輕輕磕在了後面墻壁上的聲音。他們同時回過頭去,原來是殷鶴聞不小心撞在了門上。看他那個狼狽的模樣,大概就是害怕他們吵起來,已經準備偷偷遛開了。如此倒好,殷鶴聞反而沒有走成,還招來了門外的傭人進來查看。

殷鶴成看了一眼,回過頭來時臉色如常,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只見他將不緊不慢地那張紙夾在單詞簿裏,往辦公桌上輕輕一拋,然後走到她面前看著她,微微挑眉:“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這樣想是怎樣想?顧舒窈一時還沒有明白他話中的意思,而他已經在說別的了,“我今天回來是特意來告訴你,明天晚上有一個酒會,你要陪我去。”說著,又往前進了一步,輕輕攏著她的手臂,低過頭在她耳邊輕語。這樣的姿勢在旁人眼裏看起來曖昧親昵,可他其實說的是,“明晚到場的都是盛軍的高級軍官,別丟我的臉。”,語氣也是冷的。

她還在為他不讓她上學的事生氣,直接揚起下巴,同樣冷冰冰地答復他:“那我不去可以嗎?”分明是想做出劍拔弩張的架勢,可她沒有注意到他與她距離之近,擡頭的瞬間,她的臉頰正好從他唇邊擦過。

就像觸電一般,顧舒窈連忙掙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他仍站在原地,一直看著她,待她站定後才開口,“如果他們沒有邀請你,我也不會讓你去。”接著,他又道:“我給你聘了兩位禮儀教師,已經在樓下了,她們會教你學習西方文化和禮儀。你不是想學東西,正好可以學學這些,明天下午我來接你。”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完全不給她拒絕或接受的選擇。

後來顧舒窈才知道,是殷鶴成的叔父殷軍長在家舉行酒會,還特意指名邀請了她。

不一會兒,那兩個禮儀教師便上來了,請顧舒窈一起去帥府頂層的舞廳練習,那兩個禮儀教師許是看著她心情不佳,在她面前有些拘謹,顧舒窈不願為難她們,便也跟著去了。

顧舒窈之前聽說過帥府設施齊全,卻沒想到單單一個舞廳就有這麽奢侈,舞廳一半露天,一半是室內舞池。室內舞池鋪的是當下最時髦的“彈簧地板”,舞池周圍則裝了十幾厘米厚的磨砂玻璃,底下是彩色燈泡,一打開光彩炫目。而露天舞廳周遭則圍滿了盆栽花卉,因為是冬日,漸次擺的是山茶、大花蕙蘭和一品紅。

因著顧舒窈的身份,兩位教師都對她格外客氣,她們教她的不過是些西式禮儀、跳交誼舞、以及教她穿高跟鞋走路,如何走得姿態優美。若是對曾經的顧小姐來說,這的確有些難,可顧舒窈都會。她只需裝模作樣把握一個度就好,既不要顯得太笨,也不要一眼就讓人看出她會。顧舒窈不想折騰她們,也不願折磨自己,所以一天下來也還算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