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顧舒窈有些暈船,連著好幾天都渾渾噩噩的。顧舒窈記得,一百年後從北京直飛巴黎是大概是十一個小時,可這個年代的郵輪卻要慢得多。走了將近十天,才剛剛進入印度洋。

半夜,她從船艙裏醒來,她已經斷斷續續做了好久的夢,雖然她已經記不清夢的內容,但還能隱約記得在她夢中出現過的是誰。並不是她願意記起的人。

顧舒窈搖了搖頭,好不容易清醒一點。她環顧四周,看到的是黑漆漆的船艙,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並不在她以為的地方,而是置身於一片汪洋之上。

夜裏的海是墨藍色的,越發讓人覺得深不見底。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顧舒窈忽然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顧舒窈有些難受,披了件風衣便走到甲板上吹海風。

已經是午夜了,甲板上零零散散坐了些人,一個印度女人坐在外頭哄她正在啼哭的孩子,另一邊幾個法國人正在邊吸煙邊聊天,抽的煙蒂滿地都是,旁邊還有他們喝剩的啤酒罐子。

顧舒窈從他們身邊走過去,許是煙味有些沖,她聞到時不覺皺了下眉。

顧舒窈走到扶手旁,望著茫茫大海出神,印度洋的風浪很大,夜晚尤甚。

顧舒窈身後傳來腳步聲,有人走了過來。甲板上醉漢不少,顧舒窈警惕地回過頭,才發覺是何宗文。

何宗文笑著朝她走來,在她身旁站定,也和她一樣握著扶杆看海。過了一會兒,突然偏過頭來問她:“怎麽還沒睡?”

她淡淡答道:“我睡不著。”

何宗文看著她望著大海出神,風將她柔軟的發絲吹起,徒增了些許寥落。他想了想,試探著問道:“書堯,你是不是想家了?”她雖然精通多門外語,可據他所知,顧舒窈以前並未出過國。

第一次離開自己的祖國,總會有些迷茫。他記得他第一次出國的時候,也是一個人躺在船艙裏睜著眼睛從早到晚。

除此之外,他其實心裏還有些不確定,昨天殷鶴成突然帶人趕過來。他雖然只是一個旁觀者,可他也看得出殷鶴成的不舍與不甘。

他們兩之間的關系並不是一場包辦婚姻能解釋的。

顧舒窈從何宗文的語氣裏也聽出了別的意思,她搖了搖頭,望著何宗文的眼睛,堅定道:“恒逸,去法國是我最不後悔的一件事。”說著,她忽然笑了起來,“恒逸,我真的不知道,前一段時間我究竟活成了什麽樣子。”

人常說當局者迷,這句話不無道理,置身其中的確不易察覺,如今回過頭來看,才覺得有些事情荒唐可笑。

只是她這樣的笑容讓他看著有些心疼。

顧舒窈說完話,何宗文看見她從大衣口袋裏拿出兩張紙,定睛一看,他才發現是他給她的護照與簽證。

簽證和護照上的名字都是“顧書堯”,那還是他當初為了帶她逃離盛州時托人辦的,當時為了躲避殷鶴成的人,特意用的“顧書堯”這個名字。

顧舒窈低著頭看了好一會,長舒了一口氣,突然擡起頭對何宗文莞爾一笑:“恒逸,我並沒有騙過你,這才是我的名字,以後也都會是。”

說完她又回過頭,望著海面出神去了,他也不再問她,陪她一起迎風站著。

正逢雲破月出,海上生明月,是一種別樣的美。

還有人也在看月亮。

殷鶴成的專列正好停在盛州火車站,他剛從乾都回到盛州。車站裏已經戒嚴了,殷鶴成從車廂裏出來,士兵齊刷刷地上槍敬禮。

殷鶴成往前走了幾步,稍一擡頭便看到了那輪明月。

就在昨天,長河政府剛剛任命他為陸軍總長,陸軍部的最高行政官。各地的兵權分管,政府手上並沒有軍隊,但陸軍總長若單論官職,還在盛軍的總司令之上。

殷鶴成心裏明白得很,程敬祥和曹延陵都想拉攏他。如今乾都局勢錯綜復雜,這樣於彼於此都有利,和曹家的婚事便是去加強這種聯系。

怎麽說也是新官上任,又加上他原本就手握兵權,他一去乾都,龍盤虎踞之地也開始風起雲湧,有很多應酬都等著他去,曹延陵更是提議要在府上替他辦一場舞會,正好向外界透露些許他和曹三小姐的關系。

殷鶴成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任職後的第二天,殷鶴成便以殷司令身體不好為由回到盛州,他只遙任總長這個職位。一來,盛州這邊他叔父和日本人都虎視眈眈;二來,他父親身體岌岌可危,帥府必須有人在;三來……他總覺得盛州比乾都多了些什麽。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任職之後歸心似箭一般便回了盛州,似乎那個人還在等他。

然而幾天前,他才從帥府去官邸。正好從燕北女大路過,他坐在汽車裏,車窗外穿著燕北女大校服的女學生來來往往,他突然起了一個念頭,讓司機將車停下。他自顧點了一根煙,不過抽了一會便讓司機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