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顧書堯和何宗文租的旅館離巴黎大學不是很遠,他們經常一起步行去學校。何宗文原以為顧舒窈第一次來法國多少會有些不適,卻不想她極其適應國外的生活。離開了盛州,她活的似乎更加自在了。

她既吃得慣法國這邊的西餐,喝得慣香檳和葡萄酒,穿衣打扮入時,和人交際更是大方得體。上次,一些在巴黎大學讀書的中國學生一起在學校外聚餐,有幾位認識何宗文的同學還在偷偷向何宗文打聽顧書堯的家世。她的衣著談吐,以及她地道的發音,都使她看上去像一位上流社會的小姐。

除此之外,顧書堯和外國同學也好相處。有一次,何宗文和曾慶乾去找顧書堯,發現她在一幢恢弘的哥特式教學樓前,和一個外國男同學一邊交談,一邊往草坪上走。

他們聊得似乎很盡興,那個高個子的外國男人從始至終都在笑,熱情中透著殷勤。曾慶乾一眼便看到了,他覺得有些驚訝,他雖然法語還不錯,但是剛到巴黎,和他打交道的也都是些中國留學生。待他們走近了,曾慶乾更加吃驚,因為他發現顧書堯和那個人說的並不是法文,而是一種他聽不懂的語言。

曾慶乾十分好奇,偏頭問何宗文,“何老師,書堯和那個人說的什麽語言?”

待他問完才發現何宗文正在出神,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你剛才在說什麽?”

曾慶乾又問了一遍,何宗文才說:“是西班牙語,不過我只能聽懂一小部分。”何宗文倒不驚訝於顧書堯的語言天賦,倒是和意外她的改變,他其實能感受到她剛離開盛州那會,並不是那麽無牽無掛。也是,完全不一樣的環境,接觸完全不一樣的人,有些事情總會漸漸忘記。他很樂意看到顧書堯的這種改變。

不一會兒,顧書堯也注意到何宗文和曾慶乾了,和那個外國人告完別後朝他們走了過去。曾慶乾還是好奇,問顧書堯剛才那個人是誰。顧書堯也不瞞他,告訴曾慶乾那個人叫作安東尼奧,來自西班牙,和她是同一個系。

然而也不是所有的外國人都對中國人友善。幾天後孟學帆通知顧書堯,說他們實驗室正在招收新助理,讓顧書堯好好準備,然後過幾天去面試。

顧舒窈知道只有進入實驗室,她才能接觸到儀器,才有可能得到那種和青黴素相似的物質。畢竟巴黎大學這個實驗室的設備在這個年代是世界領先的,而且韋爾斯教授五年前就是在這間實驗室中發現了那種抑制細菌繁殖的黴菌分泌物。

然而負責這次面試的並不是韋爾斯教授本人,而是他的一位助教。顧書堯原本做了充足的準備,哪知面試的法國助教只看了一眼顧書堯,問都沒怎麽問她,直接將她的準備的資料隨手扔在桌子上,有些傲慢道:“下一位。”而在顧舒窈前面的那個法國人,面試時間足有十幾分鐘。

面試是何宗文和孟學帆一起陪顧書堯去的,孟學帆看到這一幕輕輕嘆了一聲氣,因為他知道並不是顧書堯不夠出色,也不是她準備不夠好,而是那位名叫伯努瓦的助教並不怎麽想要中國學生。

雖然孟學帆已經在這個實驗室做了一年多學生助理,但伯努瓦歧視中國中國留學生是人盡皆知的,孟學帆是這個實驗室裏唯一的中國人,平時和伯努瓦也沒什麽往來。最近韋爾斯教授忙著做研究,並沒有時間管這些,將面試的事情全權交給他的助教。

其實在法國這幾年,這樣的事情孟學帆自己遭受過不少。法國警察、政府官員也好,大學教師、房東太太也罷,種族平等這句話有時候聽起來更像是一句空話。也是,一個被侵略了還要賠款割地的國家,一個國土上還有他們租界的國家,一個主權還不完整的國家,在他們面前哪裏來的平等?

何宗文實在看不過去,他一向脾氣好,這回也忍不住想上前和那位助教理論,顧書堯卻將他勸住了,拉著他們走了出去。她讓他們在門外稍等片刻,自己則又走回方才面試的位置,當著伯努瓦助教的面將她的資料取了回來,然後在他稍帶訝異的注視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顧書堯捧著她的資料出來,何宗文安慰她,“書堯,不是你不夠好,以後還是有機會的。”

顧書堯擡起頭,擡頭看向何宗文,笑了笑,“恒逸,我知道。”

她當然知道,在國外每一個個體都是與國家相關的,你的一舉一動代表了你的國家,而國家的興盛與否也會影響別人對待你的態度。而這個時候,能做的不是去抱怨自己的祖國,而是每一個人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變這一切。

孟學帆原在為沒幫上顧書堯忙而愧疚,想著哪天請她和何宗文去中餐館吃定食,正好他的妹妹孟蘇聽見何宗文回巴黎了,一直說想見一面,這也是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