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顧書堯來港口並沒有告訴殷鶴成,完全沒有想到他會出現這裏。他迎著雪趕過來,貼著她的臉透著涼意,吻卻是熾熱的。

他沉浸在失而復得的驚惶與喜悅中,擁著她後頸的手溫柔而有力。而對她來說太過突然,她只睜著眼望著他。他一向有風度,她還沒有見他像現在這樣慌張過了,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會讓他突然這樣。

可她越清醒,越能感受到他的情緒,他眼底的那抹紅就這樣深深映入她的眸中。一個晃神,她握著傘的手稍一松力,那把傘便被呼嘯而來的狂風刮走了。

夜色已經降了下來,雪卻一分也沒有停歇。鵝毛般的雪紛揚飄下,港口上的搬運工都去屋檐下躲雪去了,他的人在遠處的車邊撐傘站著不敢靠近,只有他們兩站在雪裏。

許是她站在原地和他擁吻,並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終於放下心來將她松開。傘已經沒了,他們幾乎是一同發現的,有一起往空中忘了一眼。海邊的風大,傘被風卷到了海上,還在空中盤旋著。

他們回過頭來,對視了一眼,她沒忍住先笑了。他見她笑了,望著她看了一會,也跟著笑了。

他這才回過神來,她的發上已經堆了一層薄雪,他解下大衣罩在他們身上,聲音溫柔:“雪大了,跟我回去吧。”別的事他不提,也不去問。

“不行,我朋友坐船來盛州,我得先接他。”她指了一下碼頭上避雨的棚子,“我們去那邊吧。”

他摟著她的肩和她一起走,過了好一會兒才問她,語氣裏透著欣喜,“你是來盛州港接人的?”

“不然我冰天雪地過來做什麽?”她坦然點頭,又擡頭問他:“你來這又是做什麽?”

他默了好一會兒都沒回答,她催促似地看了他一眼,他卻低過頭來,突然道:“舒窈,我殷鶴成將來如果敢負你,就讓我不得好死。”他神情嚴肅望著她,每一個字都透著虔誠。

他忽然這樣說,她也愣住了。

她曾經的確說過“讓他別讓她後悔的話”,可她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向他發這樣的誓。

他是軍官,戰場上槍炮無眼,“生死”這樣的話不能亂說。這樣的字句說出來也是在剜她的心,她看了他一會兒,眼裏忽然起了水霧,“殷鶴成,我不要你這樣,我要你好好活著。將來萬一有什麽分歧,我們分開就是了。”有些話有些事她其實憋在心裏久了,說出來,自己忽然也釋懷了。

而他似乎更在意“分開”兩個字,“別離開我了。”他已經承受不起第二次分別了。這個港口、這個碼頭於他而言,像是夢魘一般。曾經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會避免來這邊,可他又想期待,會不會有一天,那個人又會在這裏出現。

他攬著她到碼頭邊的棚子下躲雪,他將衣服披在她的身上。他和她坐在椅子上,他握著她的手給她捂著。

她知道他一向很忙,可他完全沒有走的意思,陪在她身邊。她也明白了,他來盛州港就是來找她的。

海上暗沉沉的,還沒有輪船來的影子。他的人許是受了他的命,一直沒有人過來。雪漸漸小了些,碼頭上有更多的人。他穿著戎裝,雖然沒有聲張沒有戒嚴,可時不時總有人往這邊望。

碼頭上還有人在討論時下的局勢,說什麽的都有,她怕他聽了不高興,“我不知道還要等多久,你要有事就先回去吧。”

“我陪你一起見吧。”他隨口問她:“你要接的是哪位朋友?從哪裏過來?”畢竟盛州城才經歷過一次襲擊,來盛州的人並不是很多了。

她一時不知道怎麽介紹孟學帆,只答:“是從津港過來的。”可她才說完“津港”兩個字,他又變得有些警惕了。他知道她在想什麽,解釋道:“他是我在巴黎時認識的朋友,叫作孟學帆。我和他在一個實驗室,他這次過來就是到盛州這邊研究新藥的。”

“那我就更要見了。”他說完,視線又向遠處望去了,他輕輕蹙眉,眼底是因為戰亂蕭條的盛州港。他的心不能也不可能全在她的身上,可他這個樣子卻是她喜歡看的。

她喜歡的男人胸中有家國天下,心裏有百姓民生。

大抵過了半個鐘頭,海面上終於出現了輪船的蹤影,又過了一會兒,那艘船終於靠了岸。雪已經完全停了,他們一起走到碼頭邊等著。

孟學帆走在前面,顧書堯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穿著皮夾克,手裏提著一個箱子,看上去和在法國時差別不大。

顧書堯上前和他去打招呼,笑著道:“你還是回來了!”那是之前他們的承諾,孟學帆答應學成之後就回國。

“書堯,你一個人?等多久了?你們盛州可是真的冷。”他一邊笑著朝顧書堯走過來,一邊還打了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