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店裏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我接過王叔遞給我的面條,從陶缽裏抓了一小把青蒜灑了進去,看了看盛澆頭的陶缽與陶盆都只剩汁水,吃兩口填填肚子算了。端了面到了店外的桌上,拉開了四方木凳坐上去,拿了雙筷子,挑松了面條,端起碗,先喝上一口湯。

暖湯落肚,腦門上又蒸藤起汗珠,這暮春時節,昨日還淫雨霏霏,今日便艷陽高照,天氣一下子熱了起來,讓人都沒有個防備。這不早上到現在,身上的棉布衣衫濕了又幹了幾回。一陣暖風吹過來,雖解不了熱,但是覺得舒爽了許多。我將一口面塞進了嘴裏,聽王嬸邊整理桌椅,邊說:“明祁怎麽還不回來?”

我將嘴裏的面條咽下道:“哎呦,我的嬸兒,你跟我幹娘一早上已經念過多少遍了?他看到榜肯定立馬就回來!這麽大個人兒了,還怕被花子拍了去?”

“燕兒,我這不是替你急嗎?花子倒是不怕。就是聽說那些富貴人家興榜下捉婿,萬一把咱們小明祁捉了去,怎麽辦?”王嬸兒站在我面前叨叨,看著我吃面。

我呵呵一笑道:“捉了去便捉了去,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咱們明祁能找一房知書達理的富貴媳婦,也不枉他林家的書香門第!”

能有個富貴親家,至少少奮鬥三十年,況且這明祁志向大這呢!再說想要振興門楣的不僅僅是明祁,更是他那如白蓮花般存在的阿娘。所以我認為他們娘倆是跪求被捉的,如果沒有準時回來,那麽肯定因為沒有人來捉他,他繼續在等候。

“胡說八道!燕兒,他明祁要是真是這般沒良心,嬸兒第一個不能放過他!”王嬸兒叉著腰,一臉的不愉快地看著我,突然她又轉頭對著櫃台裏的我那名義上的幹娘看去說:“林嫂子,你說我說的是不是這個理兒,人最怕發達了忘了根本。再說了你到哪裏去找燕兒這樣的好媳婦?”

“他嬸兒,您別瞎操心,咱們明祁能不能考上還不知道呢!”我那幹娘抿著櫻桃小嘴笑了笑,輕輕地跟王嬸兒說。其實她是相信,以及確信她兒子是能考中的,而且她還相信她的兒子能夠做大官高官。畢竟貢試出來十二名,殿試怎麽著三十名不會往下的,更何況林明祁那樣貌,那年紀,天子哪有不愛這種少年才俊的?

不過她會這麽回答,也在我意料之中,畢竟貢試放榜那晚,她在她兒子書房裏說的那番話,盡數被我聽了墻角。

那晚她嗟嘆道:“兒啊!如今你上了榜,又是這般年歲。來日殿試之上點個進士必然如囊中取物。燕娘為人爽利,是個能當家作主的,若是在老家,做個媳婦倒也沒什麽。只是你日後必要在官場中行走,旁的不說,就她那一雙大腳,一身的市井習氣,如何當得你的夫人?更何況她當時畢竟先說了你先頭的哥哥,日後被人翻找出來,定然影響你的官聲,我幼年你外祖時常說,做人走一步要看百步才能走的長遠。”

王嬸兒還欲待說什麽,我這裏看見走過來一個熟人,放下手中的碗,招呼道:“常哥!”

被我叫做常哥的這個高大男子,是我這個面店的第一個客人,只要他在京裏,時常會過來吃上一碗面,只聽得他問道:“打烊了?”

“嗯!這都啥時候了?”我指了指天上的日頭,我這個面館只做早上和中午的生意,不是我不想做晚市。這個時代哪裏像那後世,爐灶都是燃氣的,面條都是現成的。雖然,我不介意利潤分配些出去,所以將做面條,雞鴨的宰殺都包給了他人,但是一個下午清洗碗筷,擦幹凈桌椅地面,也須得廢好些功夫,更何況明日的面湯,澆頭的燒制都是事兒。

旁人老說我瞎考究,不過如果不是如此幹凈,這面館與其他蒼蠅館子有什麽區別?再說了早上和中午的生意,口碑做出來了,客流量也大,獲利也不少,人要知足。

我突然發現他的臉黑了好多,只見他咧開了嘴笑,露出大白牙道:“我這特地跑來一趟,你看?”

“看什麽?我不看!我給你做去!”我笑著起身道,他瞧我碗裏還有面條說:“不急,等你吃完了再說!”

“原本想偷懶,隨便來兩口,既然要給你現炒,那我炒出來也吃兩口!”我呵呵笑著說道,“你等等啊!”說完便吩咐王叔重新起了火,煮面條。我自己拉了王嬸進去,她生火,我炒菜,切了大腸現炒了一盤大腸,這人吃口重,濃油赤醬最喜歡。

期間,王嬸子表現出了她的八卦功力與做人的智慧問我:“你那幹娘是啥個意思?她是不想認下你做兒媳?你這不是太虧了?”

我將大腸盛在盤子裏,留下一點兒盛入小碗,對王嬸子說:“您是鹹吃蘿蔔淡操心,我沒打算過嫁明祁,他有他的青雲路,我啊開這個館子,天熱了在樹底下乘個涼,天冷了籠著袖子曬個太陽,便好了。”說著我又抓了筍片和雪菜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