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秋高氣爽, 銀桂飄香, 城南的早市, 因著運河碼頭的緣故, 熱鬧異常。我挎著籃子與聽雨一起逛著街市。

“臭豆腐、醬豆腐、腌黃瓜呦!”

“磨剪刀-磨菜刀哦!”

“補席嘍!”

各色叫賣不絕於耳。我在市井之中長大,這聲音於我有特殊的親切之感。

眼前的蓮藕, 藕節短胖, 用來做桂花糖藕剛剛好。我問那小夥兒:“小哥,這藕怎麽買!”

眼前的紅臉膛小夥低下頭似乎不好意思, 用蚊子一般的聲音道:“三文一斤!”

我挑了四五節,突然手邊出現了一只消瘦如雞爪子的手,拿了我已經挑好在一邊的藕, 還拿起了小夥擱桌上小刀, 切了一段,只取那段矮胖的。遞給那個小夥子說:“來給我稱!”

“大娘,您不能這麽切!”小夥子一臉心疼阻止這大娘, “您剩下的這一段我賣給誰去?”

“可我只要這麽一段!”這老大娘顯然不是好相與的:“你是論斤賣的, 不能挑了?有你這麽賣的嗎?”

小夥明明很委屈, 不過看上去人很是老實, 他拿起稱稱給了她, 我搖了搖頭, 原本挑了幾節,又遞給他兩節道:“稱一下!”

“好!”那小夥一瞧有好幾節, 原本耷拉的臉,一下子高興起來, 六斤多一點兒我付了他二十文,他拿起一截,放我籃子裏道:“大姐,多送您一節”。我與他道謝,提起籃子往前,聽雨要幫我提籃子,我說:“算了吧!我力氣大,等會兒再幫我拿些旁的。”等提著走了一段,才發現六七斤的藕,分量不輕,不禁慨嘆,我這腦子常年不在線,一上來就買重物,還打不打算逛了?

我又接著往前瞧去,一個大爺拿出來一筐子雞鴨蛋,問了下價錢,那大爺逼著我買,拿出自己沉甸甸的籃子,告訴他我已經沒有空余的地方可以放他的鴨蛋了。今日出來主要是了解價格,已經被我搞成了進貨。

看見糧鋪的招牌,我問聽雨:“家裏還有糯米嗎?”

“不記得了!”聽她這個回答,我覺得自己問得多余,家中廚房我比她熟。糯米好似前幾日已經沒多少了。萬一買了藕沒有糯米豈不是尷尬,還是買上一點吧!我走進糧油鋪面裏,裏面客人不多,我看著開著口子的麻袋裏,是各色的米糧和豆子,我一個一個袋子看去,順便抓上一把辨別手感。

我看著眼前的一袋米,米粒清亮,有油性,抓了一把聞了一下,一股新稻米的清香,擡頭問夥計:“這新米多少錢一鬥?”

“七十文一鬥!”那夥計回我,我差一點懷疑自己聽錯了,再次確認,還是這個價。

“這陳米呢?”

“也是七十文一鬥。”

“每年新米一出來陳米就便宜了。今年怎麽的,價格就一樣了?”我擡頭問那店夥計,心裏不是納罕陳米貴,而是這新米價格便宜得離譜。

“今年大熟,新米不貴,陳米漲性好,倒也沒便宜。”那夥計說。

我聽他這麽說,又問了豆子和面粉的價格,豆子價格也比我生孩子前便宜了不少。這個時代沒有糧食全球化,主產區就是江南一帶,所以荒年和熟年價格差異巨大,遇到戰亂和饑荒可能是現在十幾倍都不止。就兩年前漠北戰亂,加上江南欠收,當時一鬥米就賣到兩百文,去年也在一百三十文以上,今年這個價格跌了一半,是十幾年來最便宜的價格。

買了一斤新糯米,扔進了籃子,繼續逛。對於米糧價格我生了心,又問了幾家糧鋪,得到的結論都是如此。現在西風才起,要是等江南大批量的新米到來,豈不是糧價會更低?釀酒靠的就是糧食,今年既然是這個形勢,需要跟春梅姐一起商量策略,大熟之年的糧食質量高,釀出的酒品也好。

“憑啥子,他買就是五文錢,我就要七文錢,你欺負我外鄉人,不領世面嗎?我告訴你,天子腳下,我兒子還是當官的哩。你信不信我報官,讓官差來抓你!”我聽見一個大嗓門在那裏叫喚,側過頭去一看,是方才那個瘦個子大娘,插著腰跟買菜的大叔吵了起來。

“我的媽呀!嚇死了!天子腳下,你知道有多少官嗎?這一條街上住著多少官?大官家的女眷會像你這樣,買個菜,一葉子一葉子地挑?您知道大官家是怎麽過日子的嗎?你這樣的老太太,起碼有十來個年輕丫頭來服侍,吐一口痰的痰盂都是金子做的。”那攤主不似前面的賣藕小哥那樣好講話,“諾,就跟那兩個小娘子那樣的年輕娘子,伺候在您身邊,叫你一聲老夫人。你愛吃怎麽嫩的都隨你吃!你現在給錢!”

我好好地往前走,這不是躺槍嗎?那大娘大吼一聲道:“我家兒子是狀元郎,是在翰林院的侍講!我不買了行不?”狀元郎,侍講?我突然愣了一下,狀元郎三年一屆,從修撰到侍講的是已經熬了幾年資質的,老太太這個年紀?我腦子裏冒出了春梅姐的夫君,李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