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夢醒西樓(第2/2頁)

飯後又是舞會,按例第一支舞是赫連靖風要和她跳的。她已微醺,只覺頭昏耳熱的,全身軟軟的,哪裏還會跳,只任他半抱著,一圈一圈地旋轉。赫連靖風也知道她已大半醉了,才會任自己這樣摟著不掙紮,他已有大半年沒有這麽親近過她了。如今溫香軟玉滿懷,只想這麽抱著一直跳下去。樂隊見大少跳得高興,也不停歇,一曲接一曲地奏了下去。眾年輕將領也慢慢跟著跳了起來。

赫連靖風只覺她窩在懷裏,動也不動。說不出的愛憐,低頭輕問道:“我送你去休息一下,可好?”他日常在軍部辦公,這裏自然配了休息的房間,雖然比不得府邸堂皇,但也是極富麗的。她哪裏還知道回答,只像小貓一樣“嗯”了幾聲。他倒覺得可愛,啞然而笑。倒也不好兩人堂堂地出去,只好慢慢轉到門口,這才擁著她走了出來。

到了房間,屋內的暖氣也開著,極是舒適。本應將她放在床上就應該回的,只是舍不得。若不是今日她喝醉了,平時又哪裏會有機會這麽抱著她呢!自凈薇生了睿兒後,對他更是冷若冰霜,根本連一點親近的機會也沒有。他素來也是心高氣傲的。

曾經有一次在房內逗睿兒,本來過去的時候就已很晚了,屋外又下著雨。他心底是盼她留他的。但她只遠遠地坐在榻上,拿著一本消遣的洋文雜志,偶爾擡頭朝睿兒溫柔地笑笑,卻是從未對上他的視線。他故意又拖了很久,過了睿兒休息時間久了,她方道:“睿兒也到睡覺時間了。大少明日再過來吧。”

當時,他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也沒有搭話。此話一出,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此時此刻,她卻柔若無骨地偎在他懷中,簡直讓人心馳神蕩。他已忍不住,也無須再忍了,他擁著她,他的唇火似地貼在她的唇上,帶著燒灼般的熱力,輾轉吸吮,從她的唇上,到她的面頰,到她的耳朵、下巴和頸項上……他吻著她,抱著她。仿佛隔了千萬年的等待,今日終於得到了救贖。

她只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那些酒使她昏昏沉沉的,還是那個人使她模模糊糊的。她不由自主地偎著他,把她的頭緊靠著他那寬闊的胸膛。她累了,倦了,真的好希望有一個保護。緊倚著他,她微微戰栗著,像個受傷了的、跑累的小貓咪。這是個夢,一個很美的夢而已……

彭定力本是貼身保護赫連靖風的,自然看到他擁著少夫人出了大廳了。他和幾個侍從遠遠地跟著,只見大少進了休息的房間,半晌也沒有見他出來,心裏自然知道他今晚應該不會再出來了,便安排了幾個侍從遠遠地守在入口處和樓梯口。

還未回到大廳,已看見孔家鐘朝他走來。見了他,孔家鐘已開口問道:“大少去哪了?軍中幾個年輕將領要玩橋牌,正缺一個人呢。都在找他。”彭定力也不答話,只用手點了點樓上的休息室,見孔家鐘一副明白的神色,又補了一句道:“已經上去半個小時了。我們還是去打麻將吧。”

昨晚,昨晚像隱在一層濃霧裏,那樣朦朧,那樣混沌。唯一真實的,是她睜眼的一刹那,他就躺在她身邊,臉上是激情後的滿足與倦意。原來,那溫柔的吻與厚實的體溫以及幾度的激情,都是真真切切發生了的,並不是做夢。

他棱角分明的眉眼,那直挺的鼻梁……真的近得可以觸摸了。她微微擡起手,想輕觸一下。驀的,全身不期然地一震,手臂上的玉鐲隨著她的動作順勢滑到了手腕處。父親的話像昨日說的般:“你與大少能結成夫妻,已是最大的緣分了……”緣分,緣分,到底什麽是緣、什麽分?

父親再有不是,也是生她養她的父親,可最後卻是死在自己送的手槍之下。

只覺得胃裏如翻江倒海般,一陣翻滾。她猛地抓起羊毛被單,一下子沖進了盥洗間,不停地幹嘔。過了許久許久,她方能擡起頭來。鏡子裏的她寂寞憔悴,哪裏還能真的回到以往江南的平靜呢?

她突然一驚,鏡子裏並不是她一人。猛地轉過頭,只見他披了件睡衣,正靠著盥洗間的門,一動也不動。像是突然被巫師的魔杖點過,已經在一刹那間成了化石,他的臉上毫無表情,那原本溫柔的眸子充滿了憤怒,那薄薄的嘴唇閉得很緊,臉色已像紙一般蒼白。

他不說話,也不動,臉上無一丁點的表情,只有那沉重的呼吸,急促地、迅速地掀動了他的胸腔。蒼白的臉上又遍布著絕望的、殘暴的表情。室內極其安靜,靜得讓她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