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李穆一怔, 慢慢地,皺了皺眉。

“誰告訴你的,什麽巴郡美人?”

洛神奮力將他一把推開, 擡起手背,飛快抹了抹眼角淚花, 怒道:“孫放之!今日壽筵,當著那麽多人,他還會憑空捏造不成?”

她冷笑著, 偏過了臉, 不想再看到他這張越瞧越惹人厭的臉了。

李穆這才明白了過來。

猜應是今日孫放之幾杯黃湯下肚把不住嘴,趁著自己不在, 在壽筵你胡亂吹噓,才替自己惹了這一場禍。

見她大發脾氣, 何敢怠慢, 忙將她的臉轉了回來,解釋道:“你莫聽他胡言亂語!先前是有當地酋首送來過一個舞女,我怎會留她?當夜就叫人送她走了!”

話說著, 心裏還是忍不住暗罵了一聲。

這孫放之必只說了前半部分,卻不提後半部分,累他至此地步,連床也不讓睡了。

洛神盯著他:“真的?”

“千真萬確!你若不信, 我這就叫人將他喚來, 隨你盤問!”

洛神哼了一聲:“你當我傻?你叫他來了, 他敢說你的不是?”

李穆苦笑。

想了下, 又道:“阿彌,你要信我。我李穆不敢自稱君子,但既已娶你為妻,怎還會再去沾惹別的女子?你若不信,我可向你發誓。”

雖然也曾聽說,男子之甜言蜜語、山盟海誓,都是萬萬不能當真作數的。

但此刻,真聽到他口裏對自己如此信誓旦旦,周身四肢百骸,每一毛細汗孔,依舊如同暖風拂過,漸漸地舒坦了起來。

在心裏翻騰了半日的恨怒,終於慢慢消散了,只是心底,依舊還是帶了幾分怏怏。

兩相對比之下,更是無限失落。

在他眼裏,自己到底是寡味到了何等的地步?

愈發懷疑,他娶自己,另有圖謀。

但是這個一度曾脫口發問不得答案的疑問,如今不知為何,竟膽怯不敢再問了。

她閉目道:“罷了,不必在我跟前花言巧語了。你自己記住便是。”

李穆見她終於肯放過這事了,籲了口氣,又聽她語氣冷淡,看了她一眼,見她已閉目,瞧著似乎有些疲倦,遲疑了下,便替她蓋好被,柔聲道:“我記住了。你若乏了,便睡吧。”

洛神淡淡地唔了一聲,翻了個身,背向著他。

她的脾氣,真真是如同六月天,孩兒的面。說變就變。

好在來的去,去的也快,剛才還怒氣沖沖,一下便又要睡了。

李穆看了她背影片刻,暗嘆了口氣,熄燈也跟著躺了下去。

這一夜,兩人各自心事,卻皆是不可言明。

洛神胡思亂想,柔腸百結,睡到天明睜開眼睛,發現李穆又已起身了。

屋角劍案之上,他的那柄佩劍,也不見了。

他有早起練功的習慣,這會兒大概又去練劍了。

洛神慢慢地爬了起來,蓬頭散發,無精打采,人坐在床上,盯著帳外榻上那床昨夜被自己搬出還沒來得及收的鋪蓋發呆。

母親說,要用手段,將丈夫收得服服帖帖。

到底是個什麽手段?

難道她高洛神,真的要丟臉到要去向阿菊求問的地步?

外頭忽然傳來一陣踢踏踢踏的腳步聲。阿停一大早來了。

原是她看見阿兄去後院練劍了,因初學吹簫,正在興頭之上,這兩日自覺有所進步,一大早便拿著簫找了過來,要吹給阿嫂聽。

洛神聽到她在外頭和掃地侍女說話的聲音,打起精神,下床,理了理頭發,穿上衣裳,開門,笑著叫她入內。

阿停高高興興地進來,說吹簫給阿嫂聽,請她指點。

洛神自然笑著點頭,忙將坐榻上的那床鋪蓋給卷了,叫她坐上去。

阿停盤膝而坐,清了清嗓子,鼓起腮幫子,吹了起來。

她讀書頗是聰敏,但於聲樂,領悟力卻是有限。學了也有些天了,吹出來的還是嗚哩嗚哩之聲,調子跑得厲害,惹得外頭幾個侍女偷偷地捂嘴發笑,她自己卻頗為得意,吹完一曲,追問如何。

洛神雖一早又是煩惱,卻也被阿停的一支天外簫曲給逗樂了,見她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強忍住笑,先是鼓勵,又耐心指點了一番,阿停不住地點頭,又嗚哩嗚哩地吹著,忽聽門外起了腳步聲,轉頭,見阿兄提劍回屋了,知自己也不好再留,蹦下了榻,笑嘻嘻地走了。

一早的天氣,還很是寒冷,李穆卻只穿了件單衫,汗流浹背。見他入內沖涼,洛神也懶得理他,自己傳人,洗漱梳頭。

這邊他夫妻兩個各做各事,那邊,阿停去了盧氏跟前,幫她梳頭簪發。

盧氏笑道:“一早又聽你在嗚哩嗚哩吹個不停,當心吵你阿嫂睡覺。”

阿停笑嘻嘻道:“不會的!方才我便從阿嫂那裏回來。阿兄去練劍了,阿嫂一人在屋裏,早醒了,還教了我一會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