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第2/5頁)

聽這男子如此發令,眾人各自坐到路邊,默默取出幹糧,吃了起來。

這男子仿佛絲毫沒有覺察,繼續望著前方城池的輪廓,立在野地之中,人一動不動,仿佛入定。

他的身後,一個侍衛頭領模樣的人,在遲疑了半晌之後,終於還是上前,低聲勸道:“陛下,今時不同往昔,陛下龍困淺灘,以榮康這等小人,必不肯再聽陛下之言,陛下實在不宜再入建康。何況,就算陛下掌控了建康,此處也非能夠久留之地。一旦強敵來襲,四面毫無屏障。陛下何不暫時退讓,靜待時機,日後再起?”

男子慢慢地轉頭。陽光之下,一雙紫瞳仿佛透明的玻璃珠,盯著他,毫無波瀾。

侍衛的臉上慢慢露出惶恐之色,聲音低了下去。

他效忠的北燕皇帝慕容替,面前的這個人,在紫荊關前遭到了慕容西的報復,士兵反叛,一敗塗地,作為慕容氏的死衛,他是拼死,才和這最後幾十個忠心不離的手下一道,終於將他從亂軍中救出逃走。

先是中原失利,再又遭到如此的慘敗。

曾經兵用天下,如今身邊唯一所剩,只有這幾十個護衛了。

他本以為慕容替會找個地方躲起來,以避開正尋他屍首的慕容西的復仇。即便雄心依然不死,也當暗中蟄伏,日後再待時機。

意外的是,那日從昏迷中蘇醒過來,慕容替睜眼,仰面躺在地上,任由身上汙血橫流,對著夜空一動不動。

整整如此一夜,猶如躺屍,叫身邊之人甚至以為他已經死去,天明之後,他才終於開口。

說的第一句,也是唯一的一句話,便是動身去往建康。

他的語氣是決絕的,不容半分的質疑。

就這樣,一行數十人,此刻來到了這裏。

建康已是近在眼前了。一旦進去,便再也沒有退路。

這一路上,他忍了許久的話,再也忍不下去,終於問出了口。

此行分明如同送死。哪怕僥幸制服榮康,接下來要面對的,也絕對不會有好結果。

如此不計後果甚至近乎瘋狂的舉動,實在不像是他一向熟悉的慕容替的做派。

見他這般盯著自己瞧,侍衛急忙低頭,跪了下去:“若是冒犯陛下,懇請陛下恕罪,卑職只是……”

他停了下來。

慕容替的視線轉向另外那些人,從他們的臉上,一一掃過。

“你們也是如此做想?”他問。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慢慢地放下手中幹糧,相繼從地上站了起來,低頭不語。

“你們跟隨我,也有十來年了吧?”

眾人沉默著。

他點了點頭:“今日我落到了如此地步,你們還在這裏,也算是仁至義盡。我亦沒打算要你們與我一同入城。”

眾人一愣。

“你們走吧,想去哪裏就去哪裏。這幾年,我給你們的賞賜,應也能叫你們娶妻生子,過完下半輩子了。若是思念故土,想回龍城,回去向我叔父認罪,他為歸攏人心,應也不會為難你們。”

眾人吃驚無比,慌忙跪地,叩頭,紛紛向他表忠,道定要追隨於他到底。

慕容替淡淡笑了一笑,不語,走到自己那匹坐騎的近旁,抽出一把匕首,割斷了固定轡頭的韁索,又丟掉了馬鞍。

他擡手摸了摸它的頭,道:“你也跟了我多年,今日也放你走吧。往後是生是死,看你自己造化了。”說著,猛地用刀柄擊了一下馬臀。

馬匹吃痛,嘶鳴了一聲,撒蹄朝著野地狂奔而去。

慕容替目送馬匹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裏,再沒看人一眼,轉身朝著建康走去。

“陛下——”

眾人在他身後喊著,跟著前行,漸漸放慢了腳步,最後終於停了下來,跪在了路上,向著他的背影叩頭。

慕容替始終沒有回頭,只是發出一陣大笑之聲。笑聲中,加快腳步,朝著前方那座城池,大步而去。

……

榮康身穿龍袍,威風凜凜,坐在金碧輝煌的建康宮裏,命人將慕容替帶入。

在他入殿之前,已被徹底搜檢,連腳上的靴子都檢查過了,見無異常,這才放行。

在兩旁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之下,他朝榮康走來,到了近前,停住,下跪,行禮,口呼陛下。

榮康心中暗自得意。

風水輪流轉。想當初,慕容替占北方稱帝之時,自己仰其鼻息。如今倒了個個兒,變成自己高高在上,這個原本總是陰沉沉的叫他見了有些發怵的鮮卑人,今日竟會如此向自己俯首稱臣,怎能叫他不得意?

他命慕容替起身,假意笑道:“傳言你死於亂軍,朕聞訊時,還頗為傷感。不想原是訛傳,最好不過了。但不知今日你來建康,是為何事?”

慕容替道:“實不相瞞,我雖僥幸活命,但部下散盡,故地難歸,又遭叔父追殺,已是走投無路。知陛下勢如中天,特意前來投奔,以求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