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西棠僵硬著身體,一步一步地往住院大樓裏挪,走到大廳時候,忽然胃裏一陣抽搐,她立刻拔腿就跑,沖進病房區一樓的盡頭,撐住了衛生間的洗手盆,喉嚨裏湧上的一陣一陣的腥味,忍不住伏在上面開始嘔吐。

鐘巧走的時候,她沒有在她身邊,甚至連消息都是隔了一個多月後才得知的,鐘巧在大學時的第一個男朋友廖書儒打電話找到了倪凱倫的公司,然後輾轉給她帶了一枚戒指,說是鐘巧遺書裏唯一留下的東西,指明要留給她的,說是做個想念。

那是一枚很普通很普通的銀飾戒指,西棠也有一個,是大二那一年的聖誕節,她跟鐘巧一起在校門後的一家小店鋪買的。拿到那枚戒指的時候,西棠躺在自己家裏,哭了整整一個晚上。

鐘巧總是愛拉住她的手,柔軟暖和的手指,她的手曾經拉著她,一起上課,吃飯,逛街,這雙手撫摸過她的臉,她的肩,她的身體。

豐滿的身體,明艷的發膚,溫暖的手指,如今已經全部化作了冰涼的灰燼。

鐘巧是北京人,但父母早已離異多年,她的身後事是她大哥大嫂和兩位朋友操辦的,一位是廖書儒,另外一位儒儒不認識,但據他的描述的樣貌,絕對不是高積毅。

西棠最後一次見她,是在醫院裏,那段時間她住在醫院裏,鐘巧戲也不接了,天天去菜市場買菜給她煲湯,晚上就在病房裏陪她聊天,一邊聊西棠一邊哭,她那段時間哭得太多,淚水浸得眼角都發炎潰爛,鐘巧拿著棉簽給她擦消炎藥水,擦著擦著開始破口大罵趙平津,直到護士來敲門制止。

親姐妹也不過如此。

有一天晚上鐘巧在她耳邊說:“高積毅說要帶我去歐洲。”

第二天她很早就來了,帶來了很大一盅排骨湯,還有大袋的水果,看過她,然後從那一天後忽然就消失了。

西棠熬過了最難熬的手術恢復期,已經能下床走動,倪凱倫給她請了個護工。

後來西棠聽說,高積毅在辦離婚,鐘巧也不知道是鬼迷心竅還是怎麽了,就這樣跟著他,她出國之後她們聯系變少了,鐘巧給她打過幾個電話,電話裏是壓抑不住的激動,她說,高積毅已經離婚了,答應要跟她在一起。

最後卻只能做一只孤魂野鬼,在深夜京郊別墅區,從樓頂縱身一躍。

她拼命地喘息著,冷水撲在臉上,也止不住的幹嘔,有護士推門進來:“你還好吧?”

西棠搖搖頭,把臉洗幹凈走了出去。

趙平津看著她,又回到病房,什麽也沒說,甚至還將桌面上的碗洗幹凈了。

她現在很會照顧人,甚至還比以前多了一份細心,趙平津身體免疫力低,傷口愈合得異常困難,夜裏胸口的傷常常疼醒,他晚上輾轉難安,睡睡醒醒的,每次醒了,西棠都在身邊,給他喝溫水,跟他說話,想方設法讓他好受一點。

趙平津望著她站在他的床邊:“你不待見老高,我知道,以後不讓你見他就是了。”

西棠一邊翻看醫囑,一邊確認了一邊藥片的劑量,淡淡地應:“沒有。”

趙平津那一刻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幫高積毅說了一句話:“鐘巧的事情,其實也不全是他的責任。”

西棠倏地站了起來,將手上的藥瓶子輕輕地放在了櫃子上。

趙平津現在已經很熟悉她的神色,看她臉色是那種,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眸底的亮光微微發抖,但他就是知道她已經要決裂:“黃西棠——”

她已經走到了外面,拿起沙發上自己的包,直接往外走。

趙平津一手撐著病床坐了起來:“喂!”

偏偏這時外面一個人也沒有,黃西棠直接開門走了。

趙平津那一刻只覺心慌無比,想也來不及想,直接伸手拔了點滴,一下床才覺得腳下虛浮,他晃了一下扶著櫃子站住了,咬了咬牙追了出去。

在門外的走廊上拉住了她。

西棠停住了,也不敢動他,只忍耐著說:“放開。”

趙平津這時才覺得胸口的傷處疼,右邊手臂連著胸腔裏好像重新碎了一遍,喘氣帶起的氣息都在刺痛,他勉強說了一句:“誰準你走了?”

西棠看他一張臉白得跟紙一般,他是拉住她,可西棠感覺他身體的重量,越來越沉的壓在她的手臂上。

“唉,病人怎麽起來了?”一個聲音在走廊處響起,查房醫生來了,後面跟著沈敏。

醫生走後,病房內重新恢復了平靜。

“老高跟她說了什麽?”趙平津躺在床上,大劑量的止痛藥打下去,他臉上白得幾乎沒一點血色,渾身帶著一種筋疲力倦的虛弱。

沈敏低聲道:“聽不清。”

“然後呢?”

“她進衛生間,我請一個護士進去看了一下,她在裏面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