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十二月的最後一天。

新年前夕,趙平津接她吃飯。

隔了兩天再見到他,趙平津人清瘦許多,精神倒挺好,西棠坐進他的副駕駛,側顏看了看他,發現他新理了頭發,鬢角連著後腦剃得極幹凈的短發,根根發絲幾乎貼著頭皮,發絲烏黑濃墨,更顯得他眉目英俊凜冽,骨子裏那種冷肅決斷氣勢,便透了出來。

兩個人吃了一頓氣氛不錯的飯。

西棠知道,節日的提前一天是給她的,新年那天是給家人的。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趙平津問她說,如果那個角色她想要,可以爭取一下。

公司最近在談她的下一部戲,海象團隊的制片人找公司接洽了一下,據說公司連收到的那一頁兩行台詞的劇本都簽了嚴格的保密協議,西棠收到通知還準備了一下要去試鏡,但後來又沒有了下文,穆海象的上一部戲,讓秦武武在柏林電影節拿下了影帝,那已經是四年前的事情了,花了數年打磨出來的劇本,挑演員是慎之又慎的。

西棠笑著搖了搖頭。

趙平津待她出手闊綽,她絲毫不懷疑,如果她繼續跟著他這樣下去,她能過最好的生活,錦衣玉食,滿手資源,大部分時候在劇組裏作威作福,小部分時候要隨時等待傳候,在在人世間的黑暗奢靡之處陪他吃飯睡覺,一直到他厭倦為止。

吃完飯的夜裏,趙平津帶著她遊車河,北京的夜晚,萬燈齊放。

這座古老的城市已經啟動了節日夜景照明,朱紅色的宮城延綿不斷,古建築井然有序,方方正正,一整片的璀璨燈光,端莊華美。

他們在一座流動的黃金之城裏緩慢地移動。

趙平津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最後送她回去時,夜間的風已經很大了,吹散了霧霾,天空開始飄著零星的雨夾雪。

西棠擡頭望了望,隔著一個十字路口,巷子盡頭的酒店已經遙遙在望。

西棠忽然按住他的手說:“靠邊停一下。”

趙平津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放慢了速度,在路邊停了下來。

也許那一瞬間他已意識到不對,趙平津疑惑地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西棠目視前方,沉著而清楚地說:“趙平津,我在這裏跟你說再見吧。”

趙平津一時愣住了。

西棠伸手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了兩個袋子,“我這裏有一份禮物給青青,上次她懷了寶寶請我們吃飯,我都沒有來得及準備,也許以後都不會見她了,你幫我轉送給她吧。”

趙平津只好接了過來,他試圖說話:“你不能自己拿……”

西棠卻早已將一切都準備好了,絲毫不打算給他緩沖和說話的時間,她聲音柔和而宛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另外一個是給你的。我知道你不缺什麽,但因為你,我才能拍到那麽好的戲,這一點,我真心的感激你。”

趙平津掃了一眼那個白色的盒子。

西棠說:“凱倫上周回香港,我托她帶的,我送不了你太貴的東西,你收著自用或者送人,都挺好處理的,總之是我的一點心意。”

她沒法送他太親密的東西,襯衣、外套、領帶、腕表,他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他的妻子該關心的範疇,她很早之前就明白了,自己沒有那個運氣,送這個還是倪凱倫給她的建議,凱倫說的,因為流行,實用,而欠缺溫情。

西棠想了想,的確如此,趙平津的手機換得頻繁,一來是因為他自己喜歡科技產品,二來是因為他使用東西的確不太愛惜,磕磕碰碰的劃痕很多,有的用沒到一個月就摔壞屏幕也是常有的事兒,上次因為送她去醫院弄臟了,他就直接換了新的。

她做人這麽周到,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趙平津完全沒準備好猝不及防的告別,一個人還有半個是懵的。

他看了她一眼,啞著聲音說了一句:“喂,黃西棠……”

西棠立刻截斷了他的話:“我訂了明天的機票回上海了。”

趙平津咬了咬牙,擰著眉頭惡狠狠地應了一句:“我不答應。”

西棠不悅地擡起頭,卻看進了他的眼裏——他眼底那一刻的傷痛,西棠有一瞬間,竟以為是錯覺。

趙平津的聲音有點發緊:“西棠,你能不能——多留幾天?”

西棠望著他笑了笑——竟然還擠得出微笑:“你不是一月八號就結婚了嗎,你留著我在北京,難道還想請我喝喜酒不成?”

趙平津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那神色仿佛胸口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西棠眼角的一絲余光,只看到他握在方向盤上的手,一直在微微地顫抖。

兩個人在安靜的車廂內兀自安靜,卻誰也舍不得先說話,唯恐再說出的下一句,應該就是再見了。

隔了很久,西棠輕輕地問了一句:“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皮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