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大學(下)(第3/31頁)

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換了右手,乖乖攤開手心。

他拔了筆帽,右手捉住她的手腕,左手執筆,一筆一劃落在她的手心。

墨水漸漸成形,清晰的藍黑色筆跡顯現在手心,鋼筆筆尖柔韌的觸感在手心刮動,有些癢。

她盯著這幾個字,半天沒有說話。

眼角的余光能感覺到他正盯著她,唇角浮起微笑,極其迷人的漣漪,眸子映進了玻璃明亮的反光,仿若春日的陽光一般溫柔和煦。

子言幾乎承受不住這目光,她勉強笑著說:“你連左手寫字都要比我強。”

“沈子言,那張紙條,你還保留著嗎?”他出其不意地打斷她的話。

“嗯,一直留著呢。”

“為什麽?”林堯的目光炯炯,不容她閃避。

“一直想謝謝你……”子言的回答很沒有底氣。

“哦,”他淡淡的口吻幾乎聽不出語氣的起伏,“那你現在打算怎麽來謝我?”

“我,你……你想吃什麽?”子言腦子裏被攪成一團糨糊,除了吃,慌亂之中,她暫時想不到別的什麽酬謝方式。

“我剛剛吃飽了,”林堯的眉峰微挑,帶著一絲訕笑,樣子很正經,“暫時先欠著吧。”

她長籲一口氣。

“走吧,去體育館。笨鳥先飛,勤才能補拙。”林堯站起身來。無數陽光落在他身上,子言被這光刺得有些眼盲,她眨了眨眼,再眨了一眨才適應過來。

廣播裏還在反復放著那首歌,蘇有朋的嗓音醇厚,正唱到最末一句——“我會等到那一天,你再回到我身邊,如果失去還能再擁有,不管期待多少年。”有風和著旋律從耳畔擦過去,再轉回來。頭頂的樹葉偶爾落下幾片,打著旋兒從眼前飄過,姿態優美,身姿輕盈,像蝴蝶在風中起舞,擡眼望,是碧藍澄澈的天空。

她握緊自己的右手心,又悄悄張開,怕汗漬會一不小心就浸化那一行淺淺的墨跡,待會兒就要消失不見。

晚上洗漱的時候,她始終很小心地不讓右手沾上一滴水。

這行字,像一個魔咒,令她看了整晚,“我一直在這裏,等你回來。”

林堯很盡職,每天來S大,教了她整整三天。練到第四天的時候,連沈子言自己都相信,打進女子組八強應該不會很難。

“你今天下午就要走了吧?”明天該上課了,春假放到星期三為止,她們學校如此,想來B大也是一樣。

“我哥昨天給我買好票了。”他漫不經心地回答,將球拍愛惜地擦拭幹凈,裝入球套。

雖然答案早就已經知道,可心中還是一沉,她的嘴角微顫,想對他微笑,張了幾次,都沒有能夠笑得出來。

“耽誤了你在上海玩的時間,很過意不去。”她客氣地道謝。

他的眼神很平靜,“我哥在上海,下次還有機會。”

她默默低下頭去,再擡起頭的時候臉上終於綻開了笑顏,“好啊,你下次來,我一定好好盡一次地主之誼!”

他微笑著點頭,把球拍遞給她,“這只球拍送給你吧,比賽的時候可能會順手點。”

“那你呢?”她有些驚訝,忍不住問。

“當初買的就是一對球拍。”他唇角凝著一點笑,“我還有一只。”

瞬時她的心充滿溫柔,她摩挲著球套,手指來回撫觸,久久不能放開。

“你們學校是存心不想讓我請你看電影啊。”他的眼神落在她撫觸球套的手指上,晶亮而燦然,連話語裏也存了一點欣悅的意思,“居然今晚才放映恐怖片,很不給面子。”

她苦笑,溫柔的風吹動後頸的幾絲碎發,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他站得這樣近,仿佛一伸手就可觸可及。雖然空氣裏氤氳著將要離別的氣氛,但陽光依舊溫暖,白雲如絮,一切還都這樣安靜恬美。

時間流逝得太快,短短幾天工夫,很多話都沒來得及問,很多話都沒來得及說,但是什麽都已不必說。也許時間已經把某些東西澆鑄成了不能觸碰的隔閡與隱痛,然而只要和他在一起,這些東西都會渾然忘卻在腦後,只顧得上慢慢咀嚼、慢慢回味這短暫而靜好的滋味。

想送他到校門口,卻被他婉言謝絕了,“不用了,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她看了他一眼,便微笑著答應,很利落地回轉身,朝宿舍走去。

林蔭道上落滿了樹葉,光的影子從頭頂綠蔭的罅隙中水銀般傾泄下來,有誰的手在心上柔軟地撫摸過。她很想哭,卻實在哭不出來,很想回頭,卻無論如何回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