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浦誠忠離開了病房,秋棠轉頭對曉華說:“你別對你爸那個樣子。”

曉華“哼”的一聲算作回答。

秋棠斜倚在病床上望向窗外,慢慢說道:“曉華,這次病好出院後,我就離開這裏,和你到波士頓去。”

曉華又驚又喜,一個箭步沖到床前,拉住秋棠的手:“媽,你是決定和他離婚嗎?”

秋棠點頭。

“太好了!你怎麽突然想通了?”

秋棠望著窗外,像是對曉華又像是對自己說:“我一直不肯離開你爸,一方面是害怕改變,不知道一個人該如何過日子,主要原因還在於我的心多少年來都在他身上。還記得當年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對著我一笑,我的心都融化了一樣,從此眼睛再也不能從他身上挪開。”

“他是那樣風度翩翩,又能幹,關心體貼人,又有生活情趣,和他確定戀愛關系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因為在乎他,所以我在他面前,事事順從,以他為重,並且慢慢地將自己變成他所喜歡的賢妻良母形象,只要他高興,我做什麽都甘之如飴。你爸以前對我也是關愛有加,後來有了你,你那麽可愛,我們全家人在一起有過很多很多幸福的日子。”

秋棠說道此處眼光變得柔和,臉上也泛起了絲絲光彩。

曉華坐在一旁,看著媽媽心馳神往的表情,心裏酸疼不已。

過了一會,秋棠回過神來,接著說:“出了這個事後,我常常反省,自從到了美國之後,我們倆為了拿學位找工作都忙得不可開交,你上學後,我又把心思都放在培養教育你身上,和你爸爸之間的交流明顯少了。在國內時我們倆經常可以聊天聊到半夜都不睡覺。可後來他在這裏的實驗室忙什麽我根本都不清楚,這些年雖然在生活上我沒有疏忽他,但是在精神上的確疏忽了他。”

曉華忍不住插嘴:“那也構不成他背叛的理由。”

“是,但是你爸那麽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吧。我在他眼裏變得無足輕重,他的心已不在我身上了,而我的還依舊在他身上,所以我不肯離開他,直到這次昏倒之前,我都覺得只要他還肯回家,別的我都可以忍。”

秋棠長長地嘆了口氣。

“但昏死過去之前的那一瞬間,我突然非常非常後悔,沒有什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我太傻了。”

“從麻醉中醒過來的一刹那,我覺得自己好像死過一回又活過來了一樣,那個愛浦誠忠的女人,死了。我自己覺得好像突然自魔咒中解脫出來了,自由了。為了他,命都要搭上了,還能怎麽樣?他的心變了就是變了,回不來了,為了一個不稀罕我的人把命搭上,不值得。”

“我自己也是被父母兄長疼愛著長大的人,為了另一個人,自己把自己糟踐到送命的程度,何至於。何況我還有你。自己一個人過日子即使過不好也不會比現在更差吧?”

曉華連忙點頭:“就是,就是,他那張虛偽的臉我見都不想見,眼不見心不煩,早離早點解脫。”

秋棠聞言,本來舒展開的眉頭又深鎖起來,看著曉華嘆了口氣。她知道曉華對她爸的心結經過這件事結得更深了,一時半會兒只怕解不開,心想等以後再慢慢開導她吧。

秋棠沒有說出口的話是,她知道是救護車而不是浦誠忠把她送進的醫院,心徹底寒了。她知道如果講起這個,曉華會更恨她爸。

說了這許多話,秋棠累了,閉上了眼睛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對曉華說:“我主意已定,情緒不會再波動了,心病沒有了身病好起來很快。等出院以後我就和你爸談。你明天一早就回學校吧,叫你爸送你到你停車的地方。”

曉華搖頭:“不行,要談就是我和他談,否則你又不知怎麽被他欺負。”

秋棠剛想說話,曉華又接著說:“其實,媽,這事你應該找個律師。美國各州離婚的法律都不相同,要找個離婚律師才會最大程度保障你的權益,他是過錯方,不能輕饒了他。”

眼珠子一轉又說:“不用等你出院,我現在就去找律師。律師會為你打算,根本不用你操心。把這件事安排好了我再回去。我的計算機放書包裏帶回來了,讓同學把課程都用郵件發給我,我在這裏學也一樣。”

秋棠笑著搖頭:“曉華,你怎麽像如臨大敵一樣,我和你爸之間沒到那種程度,用不著找律師,我也不要你摻和進來,我和你爸談談看,到了解決不了的地步再找律師也不遲。有任何變故我都會和你商量,你到時隨時都可以回來。”

然後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你明天就回學校上課去。”

曉華聽媽媽說話的口氣嚴厲起來了,知道媽媽要真較起真來,自己的胳膊擰不過媽媽的大腿。別看平時秋棠沒有脾氣,可一旦她堅持某個意見,浦誠忠和曉華都要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