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集(第2/7頁)

毫不意外,肩膀上立刻傳來撕咬的疼痛,其中甚至還夾著尖銳的利器滑開皮膚的痛楚,陸鶴夜心裏莞爾:這孩子居然還含著那塊刀片。

“乖乖,一會兒就好。”他笑著哄那個孩子,一一接好他的四肢,固定好了,把他抱起來,放到自己的榻上。

他靠在榻上,小心地給他蓋好被子,想一想,又取了一件自己的直衣,將他嚴實裹好。

聞到了衣服上他的味道,本來還死活不肯放手的孩子,嗚咽了一聲,盡自己最大可能團起身體,沉沉睡去。

陸鶴夜看著他,忽然輕輕笑起來。

做我的東西吧,獨一無二,隨我而生,伴我死去。

作為回報,我給你的,是我所有的一切。

(本篇完)

琉璃燼·露上螢

這是很早很早之前的故事,關乎一個將頹的帝國,一個女子,與一個男子。

僅此而已。

第一段

那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早到她幾乎忘記。

是了,那時她還不是這大趙帝國最尊貴的女人,她的頭上也還沒有冠上文聖太後這樣的徽號,她那時不過是沒落貴族原氏的小小女兒。

她也曾有過那樣柔軟的心。

如同點落在秋露之上的螢蟲。一點點光芒,柔軟謙卑,任何人都可以傷害。

那時她是個未及笄的小小女兒家,十一二歲的年紀,白日裏會偷偷和女童在長滿萩草的庭院裏捉迷藏,一日一日在淺淡香氣裏吟誦詩歌,以那樣細嫩柔軟的聲調念著纏綿悱惻,自己卻全然不懂的詩句。

出仕宮廷,身為禦前女官的姐姐偶爾退居在家,她便枕在姐姐烏黑秀發之上,面前攤開色彩艷麗長長的繪卷,把上面的故事一樣一樣讀過來,然後就聽到姐姐喚她的名字,柔軟的嘆息從她頭頂落下:“纖映纖映,你為什麽生了這樣美貌的一張臉?”

她懵懂天真,全然不懂,擡頭看去,那個仿佛母親一樣把她撫養長大的女子卻沒有看她,只是遠遠地凝視著不知名的遠方。

纖映那時候是那麽一個天真無邪、馴順甜美的孩子,塵世間諸種紛爭等等,她全都不知。

她不知道自己的家族早已沒落,即將徹底死去;她也不知道,姐姐靠著帝王一點微薄寵愛,支撐整個即將頹落的家門。

她什麽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酣睡在姐姐膝蓋上,聽姐姐講故事,然後聽她用帶著薄愁而無端淒涼的語調輕輕喚她。

纖映,纖映,纖映。

她在姐姐懷中低頭看去,繪卷上卻是一個有關於私奔的哀怨故事,故事裏有那樣一個美麗女子伏在情人的肩頭,遠處是遙遙群山,腳下是萩草茫茫,露水原野,身後是父兄追兵,那一瞬間,那個畫中女子的世界便只有身下那緊緊擁抱著自己的人。

小小的少女怔了一下,不知怎的,忽然就心底隱隱酸楚起來,然後她感覺到姐姐輕輕的喟嘆,長長的白梅紋路的袖子覆蓋了她嬌小的身體。

於她生命中,第一次嘗到,愛情的味道,是玉石迸碎,白梅花下的淚水。

第二年的春天,及笄之前,姐姐帶她去參拜神宮,她第一次出遠門,興奮開心,回程的路上實在累得不行,就伏在姐姐膝上,模模糊糊地睡著,世界一切都遙遠而過,馬車轔轔的聲音都仿佛海潮,空遠靜謐。

然後,這樣的安靜之中,忽然有馬蹄的聲音,她被驚動,猶自嫣紅著容顏,撐起纖細手腕,向車簾外看去。

這就是注定吧,一瞬間,天地洪荒,萬事萬物在這一刻轟然崩塌,諸神靜默,纖映的世界裏只剩下那個滿踏萩草而來的優雅的青年。

陽光下漆黑得幾乎帶些深海之藍的發,玄色的衣,然後是不笑的時候清冷的容顏。

他是要前去神宮祭祀的敕使吧,她看到那人於馬上微微低頭,有青碧的葉子,鮮嫩柔軟,露水還未褪盡,拂過他的鬢角。

她便不可抑制地想象:宮廷內天空還是蛋殼青的時分,極幽深的,仿佛是深海下搖曳的珠光一般的燈光從宮苑中悄無聲息地透出來,女官們優雅而高慢地行走,有若珊瑚中緩慢遊曳的魚,那個青年跪在殿上,接受敕令,離開的時候,有衣裾與廣袖長長拖曳,忽然停住,回頭的時候,天便從角落裏有些亮起來。光是軟的,幾乎像眼淚。

纖映瞪大了眼睛想著的時候,風忽然卷起了馬車帷幕,她還來不及驚叫,就直直對上了那雙漆黑的眼睛。

她現在的樣子一定狼狽不堪,頭發散亂,面頰潮紅,她本應立刻用懷中的團扇遮擋面孔,卻什麽都忘了,只愣愣看他。

纖映覺得自己如果是那青年,自己都會笑出來,她的樣子太傻了,但是,清亮的眼掃過她之後,那個青年只是在馬上調開視線,然後,極輕地向她頷首為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