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2/2頁)

“看見咯,不就是賄賂侍衛嗎。”寶燕無謂地聳聳肩,這有什麽好稀奇的,出入宮禁夾帶東西,到了嘉慶皇帝這一朝,紫禁城的守衛已然亂得很,否則怎麽連陳德那包衣奴才都能在神武門劫持到皇上。

繡玥輕哼了一聲,喃喃道,“帶些東西而已,賄賂侍衛用得著一塊金條?”說罷,不再跟她多費唇舌,轉身繼續快步向前走。

漫天飄灑著雪花,一陣風刮過來,劉毓軒有點握不住傘。雪花晶晶亮,點狀散落在他發間。

他蹙眉瞧著地上一摞摞的東西,有些發愁。他一個男兒家,父親卻總要叮囑這些讓他丟臉的事。

劉毓軒彎下腰,將包袱一一提了起來。瞧那兩個食盒,微微皺眉。

一只白凈的素手輕輕撥開食盒上覆著的雪,隨之將其拎了起來。

劉毓軒擡眸去看,繡玥已經偏過頭,對寶燕吩咐著將另一個膳食盒拾起來,然後接過提在手裏。

“寶燕,你不是找小祿子有事麽?去罷。”

寶燕暼暼嘴,將傘塞到繡玥手裏,瞧了她們二人一眼甩身走了。

她轉回臉,朝他禮貌地淺笑示意:“劉侍衛,要回廡房麽,我要回延禧宮去,咱們順路。”

劉毓軒的臉立即變得很不自然。

“我”

“……我上次不該那樣說你。”這句話他壓抑在心底太久了,自從那一日在養心殿見過她,他便一日一日地發夢。

“其實”

“其實我都不記得你說了什麽。”繡玥微微一哂,瞧了瞧漫天飛舞的雪,指了指前路,“劉侍衛,咱們還是先走罷。”

“好。”他點點頭,有如鯁在喉的感覺。

兩個人並肩同行,一時間默默無言。

該感謝當日他那一番話,若非是那般的重逢,她現在大約也不能如此平靜地與他相處。

她與他,原本是雲泥之別的人。從來無法並肩站在一起。

他是將軍府的嫡子,是劉佳氏滿門的驕傲,是富察氏上趕著都要巴結的金貴。而她,只不過是家裏過活不下去,額娘千求萬求善慶,湊巧在善府寄養一段時日的野孩子而已,連個庶出都算不上。

六歲的孩子,傻得不諳世事,不懂得什麽叫身份有別,不知道什麽是尊卑貴賤,只為了無助時得到的那點溫暖,就敢貿然張開翅膀,飛奔過去,到頭來只能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她關在地牢那一年,蜷縮在墻角做過無數次的夢,夢見他外面向善慶據理力爭的場景,夢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夢見他突然撞開地牢的門沖進來,每次她欣喜地醒過來,眼前是空洞漆黑的一切,復又心如死灰地閉上雙眼。

她一直堅信,他在外面會想方設法來救自己,他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而已,應該是難為他的,只要自己再堅持一下,再忍一忍,等一等……直到無數條光線射進來,她看到了滿臉淚水的額娘出現在地牢門口。

遺憾麽……懷恨麽……怨念麽……

或許,只是有那麽一點不甘心罷了。

不甘心她用了心血來織就的這一段故事,結局這般地不圓滿。

十一歲那年她漏液上山采藥,被只狼嚇壞了,躲在樹後面直哭,那時她還在想,這一刻的劉毓軒在府中做什麽,是在讀書,還是在用膳,還是被一群人恭維著聊天,反正一定很開心罷。

後來她拖著那筐連夜在山上采的草藥去集市上賣,偶見他少年風姿,眾星捧月般騎在馬上招搖而過,繡玥第一次沒有欣喜地奔上前呼喚,而是默默背過身。

她知道,故事走到這,真的全都走完了。

她也該放下了,迎接自己的人生才是。

“聖上他……對你好麽。”身旁的劉毓軒突然輕輕出聲,從前的片段應聲而碎,繡玥的思緒拉回現實。

這句話原本不該問出口,君王的事,不該當臣子的來置喙,他失職了。

可那一日在養心殿她在他面前摔倒的那一刻,和傳出來她撕心裂肺的哭聲,之後像夢魘一般侵蝕了他。

揮之不散。

繡玥一下子整張臉羞的通紅,她聯想到了自己那天狗腿子的行徑,通通都被他瞧了去,接著後兩天夜裏皇上醉酒,又發出那麽大的聲響,繡玥下意識緊了緊領口,她嗓子都啞了,那夜他聽不見裏面的動靜才怪。

一想起這麽丟人的事,繡玥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她支支吾吾地躲閃著目光,胡亂編造一通:“好,很好,皇上是仁君,他待我當然好得不能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