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女兒家的命

彭大爹和彭大娘在自己屋裏,大兒子屋裏傳來的聲響,就算是個半聾的都能聽到了,兩人都沒有去管一管的意思。

彭大爹手持一杆旱煙槍“吧嗒吧嗒”抽了兩口:“你去瞧瞧,鬧騰地一大家子睡不了安穩覺。”煙鬥裏的煙葉吸得差不多了,彭大爹將煙鬥往納得厚厚的鞋底子上敲了敲。

“甭管他,那娘們兒就欠收拾。白來的現銀不知道要去,整天喪著個臉瞧著就晦氣。”邊說,彭大娘邊給彭大爹煙鬥裏添煙葉。

比不得城裏那些有錢老爺,長杆的旱煙都是名貴竹材、木材做的,比如紫竹、淚點斑斑的湘妃竹,更甚者還有紅木、酸枝木,再考究聽說煙杆子上還會刻上絞絲雕花、煙嘴兒上鑲嵌了玉石瑪瑙,可終究怎麽樣村裏人都沒見過,村裏莊稼漢都是一根短竹竿布做一煙袋插在腰間,不時就能吸上幾口解解乏。

彭大娘熟練地卷著煙葉,這些葉子都是晾曬、打捆和發酵了好幾次的,現如今都是幹燥的黃褐色,揉碎了往煙鬥裏添。

添好了煙葉,彭大爹點了吸上一口:“太軟了。”

這煙草太硬就會嗆得慌,軟煙雖然不嗆人,但會帶著些草腥味兒,對於老煙杆來說,軟煙不夠勁兒,不過癮。

說著話,彭大壯房裏打罵聲更大了,彭大爹又催了一次:“去讓他們安分歇了去,不管什麽話明兒個再說。”

彭大娘不慌不忙地收拾土炕上的煙草葉:“你只管睡你的,上次那一兩銀子拿回來家裏桌子上多了幾天的葷。不打這錢能要來?她娘家兄妹一月能掙咱一年的嚼用,又樂意給她,偏不要去,吃裏扒外的東西,肚子又不爭氣。”

說著,憤憤地加大了手勁兒撚搓手裏的長煙葉。

彭二壯屋裏三口也還沒睡,彭二壯媳婦兒拍著兒子哄他睡覺,抿嘴兒笑道:“你那大哥又發酒瘋呢。”

“咱們睡咱們的,我哥那脾氣是聽人勸的?”彭二壯不甚在意地回著,脫了衣服上炕。

“哎,你說,這次大嫂能聽你大哥的話回娘家再去弄些錢來麽?”

田裏送了大半日的土糞,彭二壯全身乏得緊,這會子老婆孩子熱炕頭,困意湧來,閉著眼道:“不知道,大嫂平日裏瞧著話少性子軟,沒成想這次這麽倔。”

“哼,我看她還能硬氣幾天,我看大哥那也是沒厲害到點子上,那杜家眼看著發了財了,這兩次去拿回來的東西卻一次比一次少了。”

彭二壯沒搭腔,眼看著迷迷瞪瞪就要睡著了。他媳婦顯然還沒說盡興,聽著大房屋裏摔摔打打、罵罵咧咧的聲響,越發得了意,推了推彭二壯:“上次那棒棒糖都沒拿回來一根,說是正好賣完了,害得咱兒子巴巴兒地在家裏等著。”

“下次大哥去估計就有了。”彭二壯被推醒,可一日的農活兒實在累人,仍是閉著眼答。

懷裏的兒子這會子已經睡了,若是還醒著,聽見“棒棒糖”這三個字定會爬起來鬧騰著要吃。

看彭二壯累得答著話眼皮子都睜不開,鼓囊著抱怨:“你也是個傻的,大哥再懶,你也該拉著他一同去,自己屬傻麅子的,讓人往狠了用。”

“我就說你眼皮子淺,咱家地不少,年底那些多剩的糧食賣的錢還不是你和娘分了?等過幾年家裏分家,爹和娘當然是向著咱們了,那些地還不是咱家得大頭?”

這話不錯,上次那一兩銀子拿回來就給兒子添了件夾襖,彭二壯媳婦心理就平衡了好些,旁邊一大一小爺倆都睡著了,自己還在盤算著若是這次彭大壯去了杜小芹娘家再得了銀錢回來,這錢存起來,自己這一房手頭也能攢到四兩多銀子了。

彭大壯撒了一通酒瘋,杜小芹摟著妞子在炕上就是不吭聲,彭大壯本就有些醉了,摔打了一氣也累了,氣呼呼地囫圇脫了衣服,上炕不過幾個呼吸就睡著了。

外面深夜的寒風如利刃般不斷吹打著光禿禿的樹枝,發出略尖利刺耳的叫聲,映襯地大地之間更加空曠而落寞。

杜小芹摟著嚇得發抖的妞子望著窗外的清冷的大月亮,心灰意冷地想著:“不知這種日子何時才是個了頭。”

而連番幾次都是彭大壯一人去杜家,杜家人就知道杜小芹這是不願意再來幫杜大山敲竹杠,可是誰不知道彭大壯那脾氣,也都為杜小芹和妞子在彭家的境遇擔心。

“哥、嫂子,你們說讓姐和那個彭大壯和離好不好?”早飯時杜芊芊提議道,若是和離了就可以徹底擺脫彭家那一大家子了。

“傻妹子,你快別瞎說。和離就這麽容易?出一家進一家你以為輕松?何況還有了孩子了。”季桂月連忙截住了杜芊芊後面的話,“這就是女兒家的命,這嫁人就同投胎一樣,大妹呀,她命不好,嫁給了那麽個混不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