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蔓草與天竺果

這幾頓光是吃進嘴裏進補的東西起碼就值二十來個銅板,整夜燒的火盆,那些個炭一個月下來怎麽也得值個八九十個銅子兒,而那床松軟暄乎的稻草褥子,外頭的新布套子也得值個幾枚,婆媳倆一一掰著手指頭細算,越算越多,越算越高興,可很快又歇了興奮勁兒,這麽熱熱鬧鬧地算來算去,到底哪一樣自己也沒占到便宜啊。

東西那都是杜大山端了來自己喂裴華吃了,整夜的火盆子也只熱乎了裴華的屋子,而那褥子正鋪在裴華的身下,哪怕杜家花了再多,也同裴家其他人沒啥關系,不就是白高興嗎?那杜大山別看面兒上老實,可也精著呢,每次送炭過來,不假他人之手,不多不少,恰好夠裴華屋裏那火盆一夜之數,上次裴大娘想要從那炭裏夾了些去生堂屋裏的去濕爐子,他都不讓。

蘇嶽從柱子的屋子裏出來,就看見裴大娘婆媳倆一會兒子喜一會兒子愁的,四只手,二十根手指頭都要不夠用地算著什麽。

兩個獅子頭是杜大山看著裴華吃了進去,另外兩個如同杜芊芊所說,一個夾了給蘇嶽,另一個李菊花巴巴兒地端了給柱子。

柱子吃得嘴唇油亮亮,誇道:“娘,這個真好吃,再給我盛兩個吧!”

“哪兒還有?就一個。”李菊花見兒子吃得極香,比自己吃了還高興。

“沒啦?這不是家裏做的啊?”柱子知道如果是家裏做的,別說一個,就是整盤都能端給他一人吃,吃獨食都吃慣了,立馬反應過來,“哦!我知道了,這是芊芊姨做的,難怪這麽好吃呢!”

李菊花聽見兒子誇杜芊芊的手藝,有些吃味:“那你更愛吃娘做的還是芊芊姨做的?”

“芊芊姨做的,比娘做的好吃多了!”柱子想都沒想直接回答,邊說還邊舔了舔嘴唇上的肉香,一臉的意猶未盡。

這個小白眼兒狼,不過想著以後杜芊芊就要嫁過來,成自己弟媳婦兒了,那時候一個鍋裏吃飯,看季桂月被調養的氣色紅潤的樣兒,李菊花怎麽能不嫉妒?不過這好日子季桂月受用不了幾天了,以後就輪到自己享福了。

看似佯怒,實則偷笑地給柱子擦了一下嘴:“放心吧,以後有你吃的日子呢!”

下午北風刮得緊,先是一陣的冰粒子來打頭陣,如同沙漏被鉆了孔洞,裏面的沙粒揮灑而出,接著小雪花便淩飄了起來,煙一樣輕,銀一樣白,鵝絨蝶翅一般洋洋散散飄下來,如同上神扯著自己批蓋的鵝絨毛毯灑向人家,釀雪的雲,都是頂部圓弧狀,壓低仿佛伸手可處,或大朵大朵、大塊大塊地聚集成堆,或有組織地排列成行,同那融雪的泥,各有趣味。

這是杜芊芊眼裏的雪景,而村裏祖祖輩輩看天吃飯的村民,早有了憑眼觀天預判天氣的本領,這時候都會在自己門口端望會子雪勢,嘆上一句“先下小雪有大片,先下大片後晴天呐”,這也是一輩又一輩傳下來的經驗,意思是若是先下小雪,那麽接下來還會有大片的雪花飄落,而若是起手就是大片雪花,那麽下完之後天必定放晴。

雖然同樣是關於天氣的預測,這句聽在杜芊芊耳朵裏,比“一場秋雨一場寒”來得沒那麽蕭索和落寞。對於莊稼人則更是如此,大雪是吉兆,預示著來年的豐收。科學角度來講,大雪能消毒殺菌,密密匝匝覆蓋在土壤之上,可消滅其中的病蟲和蟲卵,這種殺蟲效果可比後世的化學殺蟲藥劑更優,且大雪消融之後的雪水還能滋潤土壤,可見“瑞雪兆豐年”不僅是迷信,更是世代總結後的寶貴經驗。

下午裴華正在看窗外的飄雪,屋門被推開,扭頭一看,是杜芊芊。

捧著個瓷白膽瓶,膽瓶直口,細長頸,削肩,而從肩以下漸碩,潔白的瓶身上僅幾筆勾勒了數枝蔓草,蔓草就是蔓生植物的枝莖,取它滋長延伸、連綿不絕之意,被給予茂盛、頑強和無窮能量的寓意。

裏頭是幾只臘梅和天竺果,臘梅常見,那天竺果是杜芊芊在濕潤的山腳根那裏采的,並不是花,而是一簇簇鮮紅色的漿果球兒,同那明黃的臘梅,趁著杜芊芊的臉,真是人比花嬌,好看極了。

“裴華哥,我給你送瓶花來給你賞,你瞧好看不好看?”杜芊芊特意選了窗口位置,那裏被雪映地亮晃晃的,細白膽瓶上的蔓草愈顯生動。

“好看!”裴華看著杜芊芊擺弄臘梅和天竺果的背影,回了一句,耳朵邊兒可疑地起了紅雲,可左耳被紗布裹了看不著,只右耳露在外頭,有些滑稽好笑,不知道他這句實在誇花還是誇人。

杜芊芊將膽瓶裏的幾枝高低錯落插好,走到裴華床沿坐下,又笑著問他:“裴華哥,那你知道這瓶子上畫的是什麽嗎?”

裴華剛剛只顧著看人,聽見杜芊芊問,這才凝神去瞧了那膽瓶:“是忍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