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輪回

來吊唁的人多,原本的廚房不太施展地開,臨時的廚房就搭建在東側一角的空地上,爐灶裏的火燒得很旺,請來的做廚師傅站在鍋灶旁揮舞著鍋鏟湯勺,手腳利索的女人們就在旁邊的空地上三三兩兩蹲了:擇菜的、剝蔥的、刮魚鱗的、刮土豆皮兒的……忙得不可開交。

案板上做廚師傅切土豆絲兒發出“嚓嚓嚓”的聲音、大蒜壓根不用費事兒去剝了,一頭整蒜刀背用個巧勁兒,“啪”一聲,原本緊緊抱著蒜肉的蒜皮兒就送了開來,很容易就將白嫩嫩的蒜從中取出,齊刷刷的“噝噝”切聲,柴火噴吐著火舌呼呼舔著油黑的鍋底,師傅倒上油,接著蔥姜蒜刺啦的聲兒伴著辛辣的香味飄散而開。

煙火氣十足,而僅僅十幾步遠的地方,氣氛又是另一番景象,阿青的爹立在風頭,不過才兩天功夫,人已經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穿著寬松的孝服,竹竿似地立在風頭,強打著精神裏外安排著人手,掛打鼓的、擡布聯的、扛高照的、給來往親友端茶倒水……

屋裏更是悲苦,阿青和兩個姑姑哭得最厲害,眼淚流了又幹、幹了復流,旁邊有心腸軟的年輕婦人和老人勸說的同時也陪著悄悄兒地抹淚,這幾天連平日裏最活潑坐不住的櫻子都是紅著眼睛和鼻頭,安靜地守著,也不吵嚷著要買這買那地置辦年貨了。

送殯那天,殯葬隊伍按例要從村裏的中央穿過,在杜芊芊眼裏,這算是巡演一般的告別,是人一生中最後一次的燦爛。

村裏的路並不寬,隊伍像白蛇一般在村子的腹地蜿蜒,兩邊都是或新或舊的民居,第一個轉彎的地方,夏天會挺立著一整片蔥綠的芋葉,只是眼下的隆冬裏只余下深色的、被深翻後的土壤。住在附近的人家門口,有個拄著拐的老人,風吹著白色的頭發和滿面的褶皺,人老了眼睛不好使,便手搭在額頭上往這邊打量,老人的神情專注又凝重,而更遠處的幹枯枝丫在目光的盡頭只化作了幾個黑色的小點兒。

接著,殯葬隊伍也就漸漸地短了、也隨之漸漸地瘦了。

至此,阿青奶奶徹底走完了在世上的一遭兒。

杜芊芊這幾日雖不至於同阿青一般悲慟,但兩世為人,有著更深一層的感嘆,死亡,並非冷硬的固體,而更像是流動的液體,在帶走一些時光、一些面容的同時,又會裹挾著某些不會消逝的事物去向更為廣闊的地方。

裴華瞧著她經常笑彎的眼睛也好幾日不見什麽笑意了,錢掌櫃那裏也加了幾倍地要貨,愣是下巴尖了幾分,裴華看著實在不放心,倒將他這麽個平日裏少言的人硬生生逼得話多了幾倍,自己不管吃什麽都讓杜芊芊跟著吃上些,更挑了些杜芊芊喜歡聽的山中四季變化這些事兒說與她聽。

不忍拂了他的好意,杜芊芊很配合,每次都跟著喝上半碗補湯、吃上幾塊容易克化的糕點。

與死相對的是生,阿青奶奶下葬後的第五天,櫻子的大嫂生了,足足七斤重的大胖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