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冷布卷窗

裴華站在梯子上,因著個子高的緣故,釘檁枋、刮漿糊的姿勢頗有些施展不開,即便十分小心,手上、衣服上、甚至頭發上都沾了點稀漿糊,屋頂就剩下最後巴掌點的地方了,裴華展開左手拇指和中指左右比劃了下,看等等墻壁的裱糊從哪裏開始,正忙得不可開交,娘和大嫂卻仍舊為了那畝桑樹園的事兒喋喋不休,愈發連漿糊都不幫忙置備了,幸好裴華自己動手能力強,又幸而有大哥幫忙,即便因為娘和嫂子有些心涼,也被大哥和柱子捂熱了。

於是裴大娘在底下只管聒噪,裴華卻並不十分煩躁,“芊芊也未計較娘出了多少彩禮,她的嫁妝就由她做主吧。”

聲音平和,不慌不忙,旨在陳述事實,可聽在裴大娘耳裏大為刺耳,無名之火從小肚子那裏一下子竄了上來,挑高了聲調:“這話怎麽說的?不管老娘我出了多少,總的也沒少了她的去!你的銀子愛怎麽使就怎麽使,難不成她還替咱們娘兒倆分了家?”

聲音平地拔起,情緒激動,與裴華形成鮮明的對比,可說著說著聲兒就降了下去,顯然說到最後兩句也意識到自己的雙標,愈加郁悶,氣得鼻孔兩翼大幅度翕合,擡頭看著“吃裏扒外”的兒子幾乎眼內冒火。

李菊花瞧著婆婆幾句話就被噎了回來,趕緊往回找補,“華子,這男方和女方哪裏能一樣了……”

一句話未完,杜大山手裏拿著一小捆紅褐色棕絲走了進來,“呦,大娘你們都在呢。華子,棕絲夠用不,我給你又拿一捆來。”

漿糊刷用來刷漿糊,而掖刷是裱糊時掖紙用,這兩把刷子都需用棕絲綁紮,決計不可用其他物代替,否則紙張與糊面兩不相合、厚薄不均,剛柔不適。尋常人家裏很少常年備著,但是杜大山卻是不缺的,這不,又特特送了些來,不妨聽到了裴家母子的對話。對於裴大娘的為人甭說同他們做了許久鄰居的杜大山了,可著吉安村打聽,無人不知的,杜大山並不計較,只要裴華同小妹兩口子齊心便行,面兒上笑容不減,同裴家諸人樂呵呵打招呼。

可這笑容落在裴大娘和李菊花眼裏怪刺眼的,也不知他聽了多少去,婆媳倆步調一致地朝杜大山白了一眼。

“可巧要用完了。”裴華從梯子上下來,接過棕絲道謝。

柱子瞅見了墊著腳就要去搶,“我會綁刷子,給我!給我!”既是想幫忙,也是孩子心**耍。

裴華見他猴兒般抓耳撓腮來要,覺得這小子有趣,下意識地就想捏他臉一下,旁邊李菊花忙不叠一把將柱子拉過去,在柱子身上拍拍打打,“臟的泥猴兒似的,娘的話都不聽成了野人了!”一語雙關地刺噠了裴華一句。裴華低頭看了看自己伸出去的手,沾滿了漿糊和青灰,縮了回去。

“你這婆娘嘴裏胡咧咧啥。”裴勇看著裴華,有些內疚,連忙岔開話題,“大山你來瞧,華子這冷布窗選得可好不好?”

杜大山湊近過來,親熱地摟過裴華的肩膀,“華子,眼光見長啊,這色兒選得漂亮。”裴華知道自己一身臟,杜大山這樣靠過來必定衣服也被沾上,但知道杜大山的好意,很承他的情,並不躲讓,“大山哥,你瞧我這卷窗。”

“嗯,雪白的銀花紙配上這豆沙冷布,怪道芊芊說要再窗戶外頭栽幾竿竹子,到了夏日裏頭瞧著就清爽涼快。”

冷布名布而非布、非紗而似紗。是用木機織成的,經緯線又軟又細織得又稀,不能拿來做衣服,但卻是做窗抄的好材料。單股的細土紗織成孔距約兩三毫米大的沙布,再上色漿,幹後燙平後十分挺滑,用來當窗紗糊窗,紗孔較大因而極為透風爽朗,還能起到阻擋蒼蠅蚊子的作用,恰好夏日就在眼跟前了,此時裝它正是時候。

若是趕上刮風或者到了晚秋天涼了也不用愁,還有卷窗呢。在窗戶內側四角釘四根釘子,於兩側和對角線分別拉上線兒,拿張合適尺寸的銀花紙,上邊橫貼在窗欞上,往下平鋪蓋住整個窗子,最下邊處橫卷一根秫秸根兒用漿糊貼好。天熱時往上卷推這根秫秸棍,銀花紙被連帶卷起,正因為那根緊繃的線兒束著秫秸棍,不會自行落下;遇著降溫或者大風天氣,放下卷窗即可。卷多高、放多少可以隨意控制,極為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