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3頁)

他這個命格,確實不像是親娘還活著的樣子。

老道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有點老了,怎麽可能看走眼呢?

楚少淵經歷過太多這樣的事,欽天監裏面那位老監正也不是空有名頭,還是有些真本事的,他沒少給楚少淵推過帝命,可說出來的話卻無甚區別。

每一次,都是那幾個字。

祖上失德,命犯孤寡,無親無故。

若不是薄太後族人多積德行善,百年來家風純正,她恐怕也活不到這個時候。

是以老道的那個眼神,他看得最清楚明白。

從小到大,他每次都是滿懷信心,到頭來卻空歡喜一場,那滋味是怎一個慘淡了得。

索性他早就想開,只要母後還能健健康康陪著他,他就十分知足。

可……他卻碰到這麽一場機緣。

一顆早就如一潭死水的心,又重新泛起波瀾。

這一次,他特地讓儀鸞衛請來這位三清觀百年來最出色的清心道長。

他想看看,這奇特的機緣到底點在什麽地方?說到底,還是他不肯死心,總想試一試。

楚少淵深吸口氣,問:“道長可是看出什麽?”

清心道長沉吟片刻,反問:“陛下想聽真言?”

“是,否則朕也不會千裏迢迢請來道長,”楚少淵頓了頓,繼續說,“有些話,欽天監的監正已經都說過了。”

其實欽天監正算天時、天象,並不擅算命,但他們自有自己的一套傳承,身系國運和皇命,也能算一算帝命。

清心道長見這位青年皇帝明明天生這樣命格,卻依舊淡定自若,氣度斐然,倒也難得有些佩服。

先帝體弱多病,其實而立之年過後就不大上朝了,那時候建元帝才十五歲,就開始跟著薄太後上朝處理政事。這麽多年下來,朝堂安穩,政令清明,他是個不可多得的明君。

沒有怨天尤人,也不以私欲禍亂宮闈,實在太難得了。

清心道長原本是不能管皇家事的,但這一次,他決定破個例。

“陛下想必也知道,您是孤寡命格。”

楚少淵點點頭:“朕……十歲便知了。”

清心道長這麽大年紀,竟被他一個年輕人說愣了。

楚少淵看似毫不在意,淡淡道:“十歲時皇考病重,那時候朕必須要提前上朝穩定政局,母後跟皇考商量過後,一起告訴朕了。”

清心道長不由有些動容:“太後娘娘不愧是有福緣之人。”

楚少淵笑笑:“沒有母後,也就沒有朕。”

清心道長見他什麽都清楚,便不再藏著掖著,直接說道:“陛下的祖父,厲平帝是弑父殺親篡奪的皇位,當時他把楚姓皇室屠戮殆盡,就連悼太子繈褓中的孫子都未曾放過,三服之內只剩陛下一獨支。”

這些話說出來短短數十個字,卻是四十年前一段最血腥的宮廷政變。

楚少淵的祖父,被單獨追封厲平帝的楚瞻,為篡奪皇位,直接策反禁衛軍,把自己的父皇哀帝斬殺在勤政殿裏,然後假借陛下詔書,宣悼太子、禮親王、宏親王以及思明公主、思真公主在內所有皇室近族入宮,全部白綾賜死。

這一段歷史,現在被稱為隆慶政變。

在奪位成功之後,他並未停止殺戮,反而大開殺戒肆意妄為。

反對他的忠臣、不服他的書生以及三服以內的宗親,他們的鮮血一起染紅了菜市口的土地。這一段殺戮過往,一直持續了三個月才終於結束。

因為楚少淵的父皇,慎帝楚維安出生了。

為了給自己的幼子祈福,也因為所有的反對聲音都已經暗淡,厲平帝似乎終於恢復理智,開始努力做一個明君。

可他早就被染紅的雙手,是無論如何都洗不幹凈的。

他逆天改命,違背國運,殺盡忠良,最終落下個孩子早夭的下場。

除了幼子,當時宮中所有的皇子公主,全部在一年內夭折。

唯一剩下的那一個,還整日病歪歪的,瞧著活不過十歲。

這個時候,厲平帝才意識到,逆天改命,肆意妄為會換來什麽下場。

可一切都晚了。

楚少淵想起這一段先祖不光彩的過往,卻十分平靜:“祖父的罪孽,還沒有洗清嗎?”

厲平帝知天命後不知怎麽中了風,半邊身子都是歪的,只要一說話,就不斷往下滴落口水,並且說辭含糊不清。

他腿腳不便,只能坐輪椅出行,可謂一生顏面盡毀。

中風沒多久,他就活生生把自己氣死了。

再之後就到了慎帝楚維安。

他父皇自知父親罪孽深重,為了讓自己的血脈能擺脫這厄運,他拖著病體努力做一個明君,然而早亡的他卻不知道,自己不是那個債主,他努力了一輩子,也改不了兒子的命。

幾十年盛京風雨一晃而過,而那些逝去的亡魂,似根本不想聽罪人道歉。他們早就已經做了古,死都死了,族也滅了,又何談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