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輪明月

雨濕噠噠地落著, 天色昏暗, 一眼望不到盡頭。

少年的身影瘦削而單薄,竟生生讓她覺得有幾分難過。

認識周最這麽久,他在她面前永遠那麽鮮活, 何曾這般孤寂落寞。

徐長安捏傘的那只手忍不住多了幾分力道, 拽緊傘柄。

她本不該多管閑事的。可在那一刻她生出了惻隱之心。

惻隱之心不是好東西。只不過在很久以後她才意識到這點。

她悄無聲息地朝少年走過去,步子放得很輕, 不易察覺。

走近了才注意到周最是在抽煙。那根煙被抽得只剩下半截, 一小撮青煙。雨撲簌簌滾落,那抹火星子忽明忽暗, 苟延殘喘,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被澆滅。

他應該是初學者,拿煙的動作蹩腳不說,還被嗆了好幾口。

少年黑色的連帽衫似乎已經融進昏沉的天色, 模糊不清,看不真切。劈頭蓋臉站在雨中, 風雨灌滿衣裳,頭發早已濕了大半。

可當事人卻渾然未覺。

他絲毫未察覺到她的靠近。背靠著墻,肩膀下塌,臉色沉郁,時不時把煙往嘴裏送。再也不見往日的生氣。

徐長安靜悄悄地把傘蓋到他頭頂。

周最只覺一道陰影自上而下罩下來, 隔絕掉外頭的雨水,將他藏得嚴嚴實實。

他倏然一怔,猛地擡頭。對上女孩那雙漂亮靈動的雙眸。

直條紋的半袖襯衫, 藍色半身裙,帆布鞋,她依舊是剛才那身打扮。

她平靜地望著他,低聲說:“這麽大的雨不打傘,不怕被淋啊!”

周最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濕得差不多了,忙掐了煙,扔進腳邊的垃圾桶。伸手拍掉身上的雨水。

“感覺如何?”徐長安問。

“什麽?”周最不明所以。

“我說抽煙。”

“不好。”周最重重搖著腦袋,“特別難受。”

因為周藹的事情,他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糟糕透了。胸腔郁結,無處宣泄。

看著周藹被送進手術室,手術室的燈持續不滅。他站在門外,焦灼不安,跺來跺去。

他從不抽煙。可在那一刻他想起了那晚徐長安蹲在操場的角落裏抽煙。他突然就想抽煙了。

然後跑到醫院門口的商店買了煙和打火機。可事實上尼古丁和焦油的滋味並不好受,他近乎厭惡。

他被嗆了好幾口,眼淚幾乎都被嗆出來了。

徐長安笑笑沒說話。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抽煙的時候,一夜之間就學會了。抽第一根的時候,味道濃烈嗆鼻,很不好受。可那個時候她像是在跟自己較勁,越是難受就越是要抽。一邊抽一邊咳嗽,一邊抽一邊掉眼淚。

半晌過後少年竟然從褲袋裏摸出煙盒,“師姐你要不要來一根?”

徐長安只覺得好笑。目光落在那煙盒上,二十來塊的玉溪。和她之前買的一模一樣。

她之前以為是他瞧不上自己那廉價煙。如今看來他是真的不會抽煙。

一個富家少爺不會抽煙還真是有些新奇。

她笑著拒絕,“你是不是把我當老煙槍了?其實我很少抽。”

“抱歉。”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把煙盒縮回去,重新揣進褲袋。

“第一次抽別抽這麽烈的煙,玉溪太烈,不適合你。”徐長安靜靜地說:“我第一次抽煙時也跟你一樣的想法。覺得煙是好東西,它能解壓,緩解糟糕的情緒。你抽的時候,或許也有那麽點作用。可等你不抽了,你會發現那些不好的事情,那些糟糕的情緒,它們依舊在那裏,分毫不少。”

人們總是習慣借助外力來緩解壓力和疼痛。事實上心病還需心藥醫,內心的自我調節勝過一切外力。

“你該回去了,你妹妹是不是快好了?”她小聲地提醒他。

“對。”周最想起周藹的手術應該差不多了,“我是該回去了。”

“我撐你進去。”徐長安說。

“好。”

兩人共撐一把小傘,一同走了幾步路。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同撐一把傘,可心境卻是大不相同。

站在門診大廳,周圍人來人往不斷,嘈雜喧鬧。

徐長安收了傘,傘尖簌簌往下掉水,一滴滴落在光潔的地板上。

“小學弟告訴你爸媽吧。這麽大的事兒你瞞不住的。”

周最不可思議地看著徐長安,“師姐你都知道?”

“我猜的,之前在電梯裏不小心聽到你妹妹給你打電話了。”

這就難怪了!徐長安這麽聰明,肯定一猜就猜到了。

“你覺得我應該告訴我父母?”周最糾結萬分。

理智告訴他這件事必須告知父母,不能讓周藹一錯再錯。可他又忍不住想起妹妹祈求的眼神,那麽無助,那麽可憐。父母的性子他很清楚,這件事若是讓父親知道,她就算不被打死也得掉兩層皮。而且周藹還會因此記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