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妖精回報(第2/3頁)

“不問。”舒蘭聲搖頭,自言自語一樣,“不問。”

不問,不聽,不去想。

只有這樣,只有用其他的事情把他的所有時間都填滿,他才覺得自己不是人間死魂,而是活生生的人。

不能肖想神仙的那種卑賤的凡人。

情到絕處,心若死灰,但是舒蘭聲這天晚上擰開了小瓶子三次,卻仍舊沒喝。

他第二天照樣麻木的去上班,像這世界上所有的凡人一樣,機械的工作。

等到第三天晚上,已經是最後的期限了,舒蘭聲喝了很多的酒,試圖麻木自己,試圖讓自己勇敢一些。

但是擰開小瓶子的時候,想到即將失去所有的回憶,那些他曾經珍而重之的揣在懷裏,連拿出來回味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生怕碰碎的回憶,都會隨著這一小口的紅色液體分崩離析化為一片空白,他還是如同削肉剔骨一樣的疼。

舒蘭聲靠坐著床頭,西裝領帶已經扯的亂七八糟,他身邊滾著兩個紅色的瓶子,他拿起其中一個,想要再來一口,但是已經一滴都倒不出來了。

他放下瓶子,看了眼今夜窗外繁星和彎月,淒苦的笑了下,抖著手把小瓶子遞到嘴邊,即便他手中的不是毒酒,他卻覺得自己已經撕心裂肺的死了幾個來回。

孟婆湯喝了之後能忘卻一切前塵煩惱,能銷毀所有愛恨恩怨,能抹去所有難舍難分,但是這樣薄情寡義的東西,入口卻是甜的,伴著鹹苦的眼淚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舒蘭聲閉上眼,小瓶子從手裏落在地毯上。

永別,他的神。

而他卻不知道他的神,此時此刻,正在萬尺幽冥下。

蘿蘿生來就是天道寵兒,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缺失過靈氣,但是這裏是地獄萬丈的幽冥下,即便是她已經成為了山神,卻在這裏感覺不到一絲一毫溝通天地的感覺。

她像是被隔絕在了無聲無光無天無地的幽黑之中,只有不遠處的那一簇紅光,支撐著她遍體鱗傷,也沒有倒下。

太疼了,她從來沒有受過這種苦,遍地都是世間極惡的妖魔鬼怪所化的荊棘,即便她已經是神,被荊棘抽到,也依舊會鮮血淋漓。

她血液散發著誘人的甜香,人類聞著會山上癮,對著這幽冥下不見天日的汙穢東西,簡直就是能夠沖破幽冥重見天日的唯一機會。

他們只要吞噬了這個不知死活膽敢獨自下幽冥的神,就能徹底脫離這裏,於是荊棘舞動的越發瘋狂,蘿蘿每一步,都走的血肉模糊。

她最怕疼,怕自己流血,平時掉一根頭發,都覺得心疼,但是此時此刻,她一頭烏黑的長發幾乎被盡數絞碎,她的皮膚沒有一處完好,但她看著不遠處的紅色幽光,再艱難緩慢也沒有停止腳步。

但是太疼了,蘿蘿輕輕的哼出聲,她在想,恩人萬箭穿心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疼過?

那天扔下恩人,回去之後,她問樹爺爺,人為什麽會愛上妖精?

樹爺爺說,因為人類有七情六欲。

她又問,那到底什麽是愛?要怎麽回應?

樹爺爺卻只是嘆氣,說有個朋友拖它給她看點東西,關於那個凡人的愛,問她要不要看。

蘿蘿看了,那是能夠儲存和復制的法寶,蘿蘿只將手附上去,就覺得自己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

她看到了心動,看到了月下的幻影,看到自己,看到如綢流逝歲月中的陪伴,看到擔驚受怕卻不肯交出她的恩人,明明懷揣著能換取一世榮華的她,漫山遍野像個地鼠一樣的躲藏。

她感受到了他的惶恐,他的迫切,他的愛,他每一世從未停止的思念和尋尋覓覓,還有她離開後狀似平靜的絕望。

所以她來了幽冥最深處,要取地獄芯火,只有這個,是她這些天,能夠想出來唯一回應恩人的辦法。

蘿蘿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地獄芯火是這幽冥千萬惡鬼唯一的善,也是這幽冥之中唯一的光。

她筋疲力竭,不知道倒下過多少次,不知道被荊棘纏住多少次,只知道最後將芯火拿在手裏的時候,心頭驟然的輕松。

這輕松終於驅散了那份沉重到讓她比血肉模糊還疼痛的愧疚。

蘿蘿從幽冥爬出來用了比進去更久的時間,她不知道這裏是天神都遺棄的地方,這裏是三千世界的汙穢泥沼,從古至今沒有幾個人能從這裏爬出來。

她只知道幽冥芯火,能脫凡胎,成鬼神。

只憑著一點信念,護著懷中的芯火在數企圖把她重新拖拽回去的惡鬼手中,生生爬出了那片虛無。

芯火消失,地府常年流動燃燒的熾熱熔巖熄滅,蘿蘿站在天和地的交匯處,第一縷晨光映在她身上,她人形完全撕裂開來,皮肉掛在身上搖搖欲墜。

她像個醜陋的怪物,用斷裂的根須緩慢移動,一步步,朝著她的恩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