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刺不刺激

梁玉從地上爬起來, 揉揉膝蓋,心說, 反正關不了幾天,三天, 頂天了。

摸到了油燈點著了,燈油只剩淺淺的一灘, 梁玉將衣擺掖到腰間, 抱著柱子嗖嗖幾下撲到了房梁上。房梁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塵,梁玉摒住呼吸,將菜刀從袖子裏取了出來,擱到房梁上藏好, 又抱著柱子滑了下來。

落地之後, 將外袍脫了,撣了撣灰塵,再將地掃了掃,再找不出痕跡了才停手。這時才覺得冷——沒生炭盆。屋裏還有攢下的一點炭, 梁玉給點上了,發現沒有熱水。小時候全家都沒晚上洗臉的規矩, 現在晚上沒有熱水洗臉就覺得不舒服了。

抱著被子, 依舊罩著熏籠,勉強窩著了。【這麽憋悶真他娘的難受!不如琢磨琢磨眼前的事,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這個時候, 她突然發現了被忽略的另一種可能——只是小兩口互相看對眼了。

【要是蕭司空的主意, 我現在還真沒法治。要不是呢?要是蕭度就跟淩家小娘子好了呢?蕭度個缺德鬼, 他來這一手,還真是給他爹搭出一架梯子來。他娘的!你們踩著梯子下來了,不就把我外甥閃在墻上了嗎?不不,等等,這事兒好像也沒那麽糟?】梁玉只恨自己太笨,只能模糊覺得這事的結果有好有壞,但是怎麽把它變成好事,還是沒有頭緒。

抓破腦袋也想不到再下一步是什麽,梁玉幹脆就睡了,一夜還睡得挺好,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會長期坐牢。果然,梁滿倉三天沒理她,就把她關西小院裏,到了第四天,沒錢買菜了,得取錢、記賬,又將她放了出來。

梁玉心道,人呐,甭管在什麽地方,想要橫著走,就得有一樣別人沒有的本事,能幹旁人幹不了的事。打從她被關起來,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算完賬,梁滿倉叫大兒子把錢抱出去,梁玉知道,她爹要開始給她扯理了。

梁滿倉沉著臉道:“你總有理哩!你當你爹樂意你一個丫頭跑幾十裏的野地啊?你爹不心疼啊?我有個啥法子哩?你不去學,就還是土裏刨食。咱鄉下人的命賤,不值錢。拿命賭個前程罷了!現在不一樣了,你的命比以前金貴了,你心裏有沒有個數?!老子最恨賭錢的人了!滾!接著教兔崽子認字去。”

梁玉靜靜聽完,低頭瞅著自己的鞋尖作出反省的樣子,其實心意一點也沒有變。她爹疼她,她知道。梁滿倉用自己的方式疼愛女兒,看起來那麽的合理,十個人裏有九個半得說一聲“明白人”,但那不是梁玉要的。她也知道,她是很難說服梁滿倉的,就像梁滿倉也不能輕易說服她一樣。好比一個人認為對鳥兒好,就是把它關籠子裏喂著,而不是放出去叫鷹給叼了,你不能說喂鷹就是件好事。可天地之間,本不該有囚籠。

與其浪費口水,不如沉默。

梁滿倉覺得,讓閨女拋頭露面討生活是丟臉的,以前是不得已,但凡他有本事,就想叫閨女風不打頭雨不打臉,舒舒服服過日子。梁玉卻認為,凡事都得自己掙來,不賣力氣、沒有本事,就連說話的份兒也沒有。打從她當了學徒,師傅給幾個零花,她在家裏說話就硬氣。這種變化不是當事人警醒,別人是很難覺察的。

梁滿倉認為,想“上進”就得守貴人給定下的“規矩”,他依順了蕭司空,所以近來順風順水,但梁玉不這樣想。

她不喜歡蕭司空,不喜歡他們那一群人。他們看梁家就像是看捆在桌底的狗,看你老實了扔兩塊骨頭罷了。還不如個看門狗,那起碼能咬人。再好一點是獵狗。狗,不管什麽樣的狗,都是上不了桌吃飯的。

她原以為自己也可以苟著,所以對蕭度說,她明白人有貴賤之分。可她終究不是條狗。或許人的貪心會越來越大,總之,她不願意再安於現狀,感激一口殘羹冷飯了!

蕭度跟個姑娘私會,她都要想禿頭,就怕全家死在他們的欲望上。“貴人”辦的這些事,真他娘的惡心!這樣的日子,她受夠了!

她總有種感覺,路就已經擺在她的眼前了,只是被她忽略了:【到底是什麽呢?就差一線了。】

但是在梁滿倉面前,梁玉還是一個十足十的反思模樣:“叫家裏人為我擔心,一個節沒過好,我也不想的。”

梁滿倉嘆了一口氣:“你啊,遇事兒的時候多想想爹娘兄弟,別這麽沖!好容易一家子過上好日子,甭作夭,成不?”

“成。”梁玉答得爽快。

“行啦,你去拾掇拾掇,再教認字兒吧。不識字還是不行的。”

“正月……”

“咱哪有那個本事講究這些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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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先沒去正廳,這會兒全家幹什麽的沒有,再開始識字也是明天的事了。她回自己房裏取了點私房錢,跑去看她八哥。大過節的,兄妹倆互相坑,是她坑八哥更多,八哥要是生氣,她也得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