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天公地道

【原來是他!怪不得眼神那麽討厭呢!】梁玉想起來了,因淩賢妃多事呂娘子解釋過與前夫的糾葛, 前夫是個淺薄的家夥。此後便不再有關於這個人的討論了。

呂娘子從不主動提起她前夫。一旦厭惡一個人到了極致, 是連一絲相關的消息也不想聽到、連名字也不想提起的。呂娘子也不認為方令是一個威脅, 雙方撕破了臉, 她拿回了嫁妝, 方家也吃了虧, 還理它做甚?她對梁玉說,自己的恩怨已經清了,也不用梁玉做什麽,是真心話。

梁玉對她還算放心, 不放心她也放心袁樵的父親。且追問別人的傷心事總不好, 直到現在梁玉才知道呂娘子前夫姓甚名誰。

【想必是想攀高門不幸前路不通, 於是改了行?】梁玉點點頭,問道:“是那個身材高大,留著胡須, 長得還不錯的男人嗎?”

“就是騎著棗紅馬的那個, ”呂娘子有些恍惚, “看起來他如今處境不錯, 三娘, 我倒不是怕他, 而是……他家與袁家恐怕有點仇。”

梁玉啞然。這仇還真是不小, 先拿了個“假名門女兒”去騙婚, 後頭離婚了還一分錢的嫁妝也沒給方家留下。

“我要找人盯一盯他。”呂娘子仿佛是下決心, 實則是為了尋求一個支持。入京以來, 尤其是史志遠事件之後,她的腳也落到了地面上,不敢再瞧不起人。她還有一塊心病,方令的筆跡與穆士熙極像。萬一被酷吏借題發揮,不知道又有什麽人要倒黴了。

梁玉不擔心筆跡的事情,卻也認為方令如果真如呂娘子所言,確實是個變量。桓琚辦穆士熙、辦杜皇後,甚至現在清理大長公主的“失誤”,都有酷吏的影子,唯獨軍中事務不令酷吏染指。現在又在桓琚換人的當口,有這樣一個有舊怨的人出現在要緊的地方,是需要關注的。

敲敲車壁,示意可以啟動,待王福甩開了鞭子,梁玉才問:“呂師自信能盯得住,不被發覺?”

呂娘子道:“盯這些人也不難,與‘四兇’一樣,這些人是很難守口如瓶的。即使只有心腹才能參與,心腹也有泄密的可能。他們自己有姬妾,心腹裏難免會有姘婦。”直接對付這些人困難,對付他們的心腹難度就會降低,對付心腹的姘婦,難度就要再降。一大串陰謀裏,只要其中一個參與者的一個心腹對女人嘴不嚴,這件事情就會被有心人察覺。

梁玉認真地問呂娘子:“呂師,恕我無禮了,當年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呂娘子臉上一紅,低聲道:“說起來,也是我年少無知,早知這樣,哪怕以死相抗呢?我那親爹也斷不會讓我嫁過去的。”

當年方令真是個英俊的年輕人,呂娘子一不小心被這張臉晃了眼,從此鑄成大錯。方家對錯娶了個姓呂的女人悔恨不已,又畏懼呂娘子生父的權勢,不得不忍下這口腌臜氣。方令不在乎門第,但只要美人,新婚時一看新娘子相貌平平也是失望得緊。

呂娘子初時是揣摩夫家的喜好,一意要得上下的喜愛,好好過個安生日子。她毫不吝惜金錢,給婆婆嫂子大小姑子添首飾裁新衣,給仆人發賞錢,她的嫁妝豐厚,陪嫁的衣料首飾皆是貴重新穎,金銀份量足不摻假。她頗善理家,也善理財,還籌劃為婆家擴充產業。

她以為自己表達了善意,日久見人心,總能與夫家相處得好,過不多久就發現,願望是美好的,也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給和尚上肉,逼道士吃牛,再好吃也結仇。呂娘子絕望了,轉而去求了親爹,親生女兒難得求自己,親爹也為女兒撐腰,呂娘子接掌了方家的大權。

方令的母親也是個厲害的婦人,所謂給呂娘子大權,不過是內宅的簡單事務。方令弟兄三人,長兄叫方尉、弟弟叫方天官,方尉已經娶妻了,婆婆將上遊卡在長媳手裏,讓次媳幹瞪眼。呂娘子也不計較這個,月錢要分發了,她先將錢扣下來——給方令買婢妾。

方令嫌老婆醜不歸家,整天在外面與美貌婦人廝混。不管是樂婦、娼婦能沾的都要沾一沾,乃至於發展到挑逗良民家的妻女。呂娘子也不管,只管拿著方家的錢往下砸,先一口氣往方家拉了五個樂婦、□□,一人一輛彩車,吹吹打打接進家門。

其實方令從未將露水姻緣當真,銀貨兩訖,他穿衣走人。直到聽說自家有“喜事”,回來卻看到自己新娶的娘子正在跟他的父母開戰:“父母生養他二十年,有律令撐腰尚且無法管束,我一個婦人,怎麽敢‘管束’丈夫?只好順著他的意來了,他愛美婦人,我便為他買了來,您若心疼這點子錢而誤將他引回家的事兒,我也沒別的辦法了。依舊還叫他在外面醉生夢死好了。只聽說過教子無方的,沒聽說過教夫無方的,總是我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