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男耕女織(第3/4頁)
袁樵心裏叫一聲要糟,趕緊說:“我不是,我沒有,是被他們氣到的。”見酒菜布了上來,在食案後坐下,慢慢地說:“阿娘,我也見到溺嬰了。”
楊夫人念一聲佛,問道:“怎麽會這樣?你阻止了嗎?”
“嗯。”
梁玉撚撚手指,輕輕地問道:“還有賣兒賣女的不?”
袁樵詫異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有災禍的時候,都這樣過的。”此事於梁玉卻是司空見慣的,這也是她坦然接受朝廷不許工商搶勞動力的原因。她種過田,知道這一行靠天吃飯有多麽的脆弱,一旦有一點幹擾的因素,就可能血本無歸。別的行業做不下去,大不了改行不幹。人卻是不能不吃飯的,地必須有人種。沒人種地,大家都餓死,就這麽簡單。
楣州經過兵亂,袁樵親手燒了許多村落、糧食,楊仕達的兵士再破壞一回田地。袁樵許諾分田,也要種出糧食來才能見效。朝廷允許賑濟,總有一個限額。各家遭受破壞的程度也有輕重,人口有多寡,人多、男丁多的能多撐一些日子,反之就坐困愁城。
溺死初生的嬰兒尤其是女嬰,即便在沒有兵禍的時候,也是一個日常的操作。典屋賣地、賣兒賣女也是一個道理,每年冬春,都有那麽一些過不下去的人采用這個辦法棄卒保帥。談不上什麽人性道德的敗壞,全是現實的迫不得已。
袁樵略有些沮喪,道:“我沒想到會這般的艱難。”
劉夫人道:“遇到了就不要退縮,仔細想想辦法,叔玉,你也要幫他。我看這些事情,你反倒能給他講解哩。佛奴,你雖隨你父親見過一些事情,他治的都是上州,富庶豐饒、百姓安居樂業,你遇到的與他遇到的並不一樣。”
袁樵起立領命:“是。”
“好啦,用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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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樵勉強吃完一餐飯,盡量吃得與平時一樣的多。劉夫人道:“你們去議事吧,阿先啊,聽聽你父親與娘子都說了什麽,於你有好處。”
“是。”
兩位夫人不再過問袁樵的正事,分別休息去了,袁樵帶著梁玉和袁先到了書房。袁先很明白自己是一個贈送的拖油瓶,乖乖窩在一角不吭氣,聽袁樵與梁玉說話,只默默地記。
袁樵鄭重向梁玉請教:“叔玉,鄉間生活,究竟是怎麽樣的?”
梁玉想了一想,說:“你覺得苦澀的,於我而言是見慣了的。這樣,你們隨我來吧。”她親自掌燈,將父子二人帶到了廚房。廚下的火還沒有熄,梁玉道:“我小時候,現吃飯現生火。不說這個了,有臘肉嗎?”
廚房夜間看守的人沒想到他們會來,一片慌亂:“有、有的,娘子,小人來。”
“不用你,我來,”梁玉將燈放好,卷好袖子洗了手,接過廚子遞過來的一條臘肉,輕聲說,“太多了。”
梁玉將臘肉放到案板上,手起刀落,剁下一小段,就著燈光細細地切起來。袁家主仆都不知道她要幹什麽,看著一條二指寬、手掌長的臘肉條,硬是被切出了五盤來。
廚子誇了一句:“好刀工。”
肉片得極薄,每片都能透光,這樣好的刀工是在梁玉她爹梁滿倉的儉省或者說摳門的要求之下練出來的。
梁玉將刀放下,對袁樵笑笑:“這就是當年我家一餐飯最貴重的菜肴了,全家,就是你知道的梁家所有的人口。切得越薄,片數越多,越顯得盤子滿。刀工不好就有人吃不上,這就是生活了。”
袁先小小地抽了一口涼氣,簡直不能想象世上還能有這樣的過法!他知道窮人,知道賣兒賣女,知道吃不上飯,卻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為了生存而磨煉出來的技能。那種,求生的渴望。不需要再過多的解釋有多麽的苦,袁先已經能夠觸摸到這種生活施加給人的影響了。
袁樵想的只有更多。迫於生計四個字,是多麽的無奈。宋奇送梁玉的那本手劄,彼時只覺得說得有道理,到現在才是開始明白。
梁玉重新洗了手,放下袖子,重新拿起了燈:“走吧,回去說。”
再次在書房裏坐下,父子給梁玉展現了長時間的靜默。梁玉坐了一陣,主動說:“那……你打算怎麽做呢?”
袁樵道:“我只能照著原本的規劃去做,能改進也是有限了。至少,現在可以均田。”要他說“那些溺嬰、買賣人口,都是不得已、無奈的選擇,是必要的犧牲”,他也沒臉說這個話。人生在許多時候都要面對這樣的無力與無奈。
梁玉道:“那,要不要聽一聽我的辦法?”
袁樵道:“你說。”
“朝廷允許的賑濟你肯定會發,是也不是?”
“對。”
“可是你過了今年還有明年,你也不能盯著所有人,都不叫他們幹這個事。可是種地這個事吧,真的太苦也太沒個準了,土裏刨食的都是靠天吃飯,也得給人一個旁的念想。那把這局棋下大一些,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