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出乎意料

“千門萬戶曈曈日, 總把新桃換舊符”。

今年的新年京城熱鬧非凡, “新桃換舊符”的感覺分外的強烈。黃贊休致,高興的人比難過的人多。黃贊確如梁玉所言, 在中樞將近二十年,門生故吏頗多。然而他近來“滌蕩暮氣”得罪、驚嚇到的人更多,感受到他威脅的人多半非富即貴, 他一旦去位, 京中貴人還是高興的。

司空府裏尤其熱鬧。多少人因為“聖人念舊”而給梁玉寫信,希望她也能出一把力,都碰了軟釘子, 最後還是蕭度這個新上任的禦史中丞出手結果了“黃鼠狼”。怎能不往蕭府湊呢?

正旦之前, 蕭司空與大長公主也回到了司空府,蕭家的人真正全部聚齊了,還饒上一個袁先。

袁先拜見了兩位尊長,蕭司空與大長公主都很高興。大長公主對袁先格外的好, 比對女婿還要優容, 問他住不住的慣, 住不慣就直接說。袁先道:“嶽父嶽母待我如己出。”

大長公主還嫌棄他身上的衣服“太素”, 命人:“去來了我的箱子, 把那件貂裘拿來!”

蕭弗道:“阿婆,親孫子在這裏!”

大長公主將一顆果子向他擲去:“賞你了!”

惹得哄堂大笑。

袁先也明白這不是謙讓的時候, 笑著接過了貂裘,對蕭弗道:“承讓,承讓。”

一室的快活。

待袁先、蕭弗等小輩退出, 蕭禮兄弟被蕭司空點名到書房,氣氛又是一變。

蕭司空表情凝重,將兒子們挨個檢視,兒子們都肅立。蕭司空嘆了一口氣,道:“這群家夥,是要把我們放到火上烤啊!你們還自己架子上爬!”

蕭禮蕭度辯解道:“阿爹,不招人妒是庸才。錐入囊中,必有出頭的時候。三郎是禦史中丞,有非法亂紀之事,他如何不能參呢?所謂威望,不過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如何能夠避免呢?”

蕭司空的表情沒有放松,對蕭禮道:“無功不受祿,受祿必有功。先給你的,也是要你還的!哎,這般擡舉,終非吉兆。”

蕭績比他的兄弟都活潑,先回了蕭司空一句:“阿爹,我覺得大哥說的對,遠謫的喪家犬但是門庭冷落了,那是好事嗎?”

蕭禮呵斥道:“你少說兩句!聽阿爹的教訓。”

蕭司空長嘆一聲,問蕭度:“你怎麽說?”

蕭度道:“我是想,黃贊鬧得也夠大了,難道真要鬧到無法收場?想來那也不是聖人所樂見的吧?”

蕭司空輕笑一聲:“怎麽?彈劾他什麽還是你精心挑選的嗎?”

哪個禦史寫彈章前不想清楚了啊?

蕭度點點頭。

蕭司空欣慰地道:“長大啦……”又說次子,“你呢?想明白沒有?”

蕭績茫然地問:“怎麽三郎還有盤算?”

沒想到最蠢的居然變成了老二!蕭司空怒道:“你竟然還沒有長進嗎?!你,告訴他!”

蕭度平靜地面對父親的手指,看了一眼才轉來頭來,對蕭績道:“二哥,我們也要為聖人著想。”

蕭績道:“為聖人鏟除奸佞,不就是我們在做的嗎?”

蕭度道:“侍中是先帝老臣,且有功於聖人。若其不得善終,青史之上,聖人是什麽評價?”

所以要為聖人保全黃贊,至少面子上要過得去。如果聖人面子不保,誰讓他下不來台,他就得讓誰從台子上大頭朝下倒栽下去,保管摔出腦漿那種。都撕破臉了,還想有什麽好看的收場嗎?

黃贊懂了,所以主動請辭,也算保住了晚節,雖然不是很完美,到底沒有死的太慘。誰要是因此想乘勝追擊,痛打落水狗,那是自己找死,也是幫黃贊的忙了。

蕭績眨眨眼,想了一陣才明白。惋惜道:“便宜黃某人了。”

蕭司空道:“再參他才是便宜他了!三郎令我欣慰,”接著嘆息,“當年與黃侍中勠力同心之時,何曾想過有今日呢?”

一句話提醒了蕭績,當年對付“四兇”、扳倒杜氏、趙氏的時候,黃贊也是盟友的。十年過後,物是人非。蕭績也安靜了下來:“是啊!”

從此,蕭府一整個新年都很安靜。這種安靜不是表面的,表面上,一家團聚熱鬧得緊,大長公主生性就愛熱鬧,連日飲宴不斷,京城百戲班子只要有名的都被司空府訂過。內裏確安靜異常,蕭司空裝聾作啞,對朝政的話題只字不提,還親自去黃贊府上拜訪,當蕭度彈劾黃贊的事情不存在。

黃贊起先一腔雄心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還覺得自己是那個“滌蕩暮氣”的人,被現實打醒之後才發現,對家不是待宰的羔羊,也有一點灰心。恰女婿來勸,宋奇給他剖析利弊,勸他:“即便是父子也未必能夠如一人,何況您是以臣使君?聖人大政方略不變,若嶽父仇人太多不利大政,則……”

黃贊當時大發雷霆,冷靜下來才覺得宋奇說的有理。桓嶷是君他是臣,從來只有臣為君赴湯蹈火,豈能要求君為臣不顧一切?【我是為聖人!】黃贊這樣告訴自己。他先稱病,再休致,勉強讓自己覺得找到了過得過去的理由、面子上過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