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顧著跟豆芽玩耍,文亦晨未發覺什麽不妥,而坐在另一側沙發的秦征則心明如鏡,對上祖母那充滿著各種情緒的目光,他只是笑笑。

到底是活了幾十年的人精,只看秦征這態度,秦老太太已經猜到他跟文亦晨的關系不似他所說的簡單。

帶文亦晨去參觀臥室時,秦老太太顯然心不在焉。文亦晨問她是不是累了,她便順勢說:“確實有點累,得睡個午覺了。我讓小征帶你去書房,你隨意點就行,愛畫什麽就畫什麽。”

秦家的書房裝潢得古色古香,嵌入式的書櫃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進門就感受到濃重的書卷氣息。

作畫工具已經準備就緒,秦征替她鋪好紙,發現鎮紙不知道被丟到什麽地方,他便對文亦晨說:“我到樓下找找看。”

通過跟秦老太太的交談,文亦晨大致了解這位老人家的偏好。思量片刻,她挽袖提筆,即使身處陌地,也怡然自得。

秦征拿著鎮紙回來時,文亦晨正微微俯身繪著嬉戲於荷葉間的魚兒。恰好有縷頭發滑了下來,發尾垂在她眼前,她要執筆又要壓紙,騰不出手撥弄就調皮地將它吹開。她那自娛自樂的樣子,看上去像個五歲的小女孩。

聽見腳步聲,文亦晨的注意力仍放在畫上,直至秦征伸手替她將頭發繞回耳後,她的執筆的手才倏地頓住,恍惚了半秒,差點把魚尾畫壞。

將手收回後,他站在文亦晨身側,一邊細看未完成的畫作,一邊對她說:“沒想到你選擇畫蓮。”

文亦晨蘸了點顏料:“那你覺得我會畫什麽?”

秦征說:“一般來說,歲寒三友比較保險。”

文亦晨一聽就笑了:“難怪你找的畫不討你家奶奶歡心。歲寒三友有什麽了不起的,我還有《福祿有余》和《青山松鶴》呢!”

秦征表示不解:“按理來說,越是閱歷豐富的人,就越喜歡內涵深遠、寓意美好的中國畫。我之前也挑了一幅《松鶴圖》,不是挺好的嗎?”

“當然不好!你讓人家掛一幅《松鶴圖》在臥室,不就是讓她一睜眼就記起自己是個遲暮老人嗎?”文亦晨幹脆將筆放下,“你讀過大友寬子寫的銀發川柳嗎?其實很多老人家都保存著一顆純真無邪的心,相比於那些深奧晦澀的意象,他們更喜歡那些輕松愉悅、充滿生機與朝氣的東西,畢竟他們蒼老的,只是身體而已呀。”

秦征神情謙卑,眼中卻帶著意笑:“受教了,文老師。”

說完,他提筆在畫紙留白處寫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收筆藏鋒,結字端正,顯然是下過苦功的。

欣賞過那手遒勁的字,文亦晨才說:“我多怕你要寫的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話音剛落,文亦晨突然覺得腳踝一緊,像是被什麽軟綿綿的東西纏住了。她大驚失色,駭得寒毛都豎了起來,反射性地跳到了秦征身上,尖聲喊到:“有蛇!”

猝不及防被抱住,向來沉穩的秦征也有一絲錯愕,手自然而然地護在她腰間,半推半抱地跟她換了位置。

文亦晨精神緊張,此時仍附在秦征身上不敢松開,秦征已經恢復冷靜,他稍稍彎下腰往裏探看,望見藏在書桌底下的秦允,他不感意外,只是有點啼笑皆非。

這小子人小鬼大,不用多想,秦征也猜到他又裝睡騙過保姆,然後偷偷溜進書房裏玩耍,玩累了就縮到角落睡覺,結果被他們的談話吵醒。

一大一小對視數秒,秦征才語帶無奈地開口:“嚇到別人了。”

秦允手腳並用地爬出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文亦晨,小臉上寫滿無辜:“我沒有,我餓了。”

聽到那把稚嫩的童聲,文亦晨才壯著膽回頭,望見坐在地上的一團小人兒,才緩緩地舒了一口氣。擡眼發現秦征正挑起濃眉看著她,她猛地意識到自己的舉動貌似有點過分,原本白凈的臉蛋漸漸地漲紅了。

“對不起。”文亦晨連忙把人松開,她低著頭,連再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欠缺。

秦征笑而不語,眼見她頰間的紅霞逐點逐點蔓延至耳際,他才好心替她解圍:“先不畫了,一起到樓下喝下午茶吧。”

最快有反應的是秦允,他爬到秦征腳邊索抱,秦征把他抱起,滿眼愛寵地捏他的鼻尖:“下次再調皮,就打你屁股。”

發現文亦晨沒有動靜,秦征轉身望向她:“走啊。”

文亦晨站在原地:“我不餓,我繼續畫畫。”

秦允好奇地打量著她,似乎一點都不理解她居然選擇畫畫而不是吃東西。秦征沒有勉強她,笑了一下,隨後就抱著秦允繼續往外走。

直至離開秦家大宅,文亦晨覺得自己的臉仍是燙的。她一路正襟危坐,聽見秦征的聲音,她才猛地回神:“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