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已修)

田甜這才終於反應到他是在同她說話,可她先才的樣子太呆太楞太傻,生怕在男人的面前落了不好的印象,於是猛地邁開腿要出門,卻沒想到長久的站著不動,腿上的肉已經發木了,只走了一步便一頭栽倒在地上。

地上的石板又亮又涼,照著她那張花貓般的臉,田甜慢慢收緊手心匍匐在地上,連大氣兒都不敢喘。

正屏氣凝神,心跳如雷,那男人卻走了近來,沒有伸手拉她,只是站在一旁聲音冷淡如落玉之珠,很是好聽:“起來。”

田甜顧不得酸脹的腿,忙的站起來,還是不敢擡頭。

“識字?”

她聽到那男人道。

田甜點了點。

她娘本是秀才的獨女,家中不說殷實卻能吃的飽飯,待她娘到了嫁人的年紀她外公千挑萬選尋了位莊稼漢做上門女婿,本想著一家人將日子過得紅火起來,沒想到沒到幾年田甜的外公便去了。田甜的娘自此一病不起,臥床在內無事時也教了田甜識字,之後她娘去世後,爹娶了後娘她便斷了讀書念詩,但字兒倒是認得挺齊全的。

田甜低頭,聽到窸窸窣窣的一陣響,耳朵顫了顫,還是沒敢擡頭。

忽然,一張白紙遞過來,見她沒動靜,夾住白紙的修長的手指頭抖了抖,田甜才伸出自己皸裂凍得紅腫的手接了過來。

字很俊秀,亦如他的人有股脫塵的感覺。

上面寫著:“我叫葉知秋,你先叫我少爺,你叫什麽?”

田甜覺得奇怪,他會說話為什麽要用寫字和她交流?將紙遞回給他,舔舔幹裂的唇:“我叫田甜。”

因為靠的近,男人聞到田甜身上的味道,有些沖人,可也僅僅斂了斂眉,又寫道:“田甜,我並不打算留你。”

田甜接過來,看後,明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可心還是覺得冷,難道她就該被賣到窯子裏麽?

她強忍住心腔裏的澀意,點點頭,將紙遞回給他。

葉知秋又寫道:“我說不過春十三,你先在這兒留幾天,等他來了帶你走。”

田甜的眼淚忍不住,豆大一顆落到地上。像是旱地裏落了第一顆雨後,往後的淚珠都變得名正言順起來。

她哭卻努力的壓低了聲音聲音,小幅度的抽動肩膀,扯著短了一寸的袖子揩自己的眼睛。

葉知秋斂了斂眉頭,他在京城看過不少女人的哭,有的人捂著眼卻不見淚,有的人落淚卻微微側臉,不論怎說都是好看的——而他眼前的這位姑娘卻是不同,說哭便是實實在在的哭,不敢放出些許聲音,只聽得到細碎的啜泣聲、看到一直顫抖的肩膀。

可惜,他如今已經不會相信女人的眼淚了。他冷著臉頓了片刻後又提筆寫了字條按在桌上便起身回了屋。

田甜將臉上的眼淚抹幹凈,知道自己哭也不能引起這位少爺一絲半點的憐憫心來,想來他早已打定了主意,等過些日子便把自己打發給春十三。

田甜想到這兒,心裏又怕又懼,自己難道真的要被賣了去做窯姐兒麽?即使這位少爺不打算留她可自己還是可以努力彰顯出一個丫頭在日常小事伺候人的重要性吧?萬一,萬一他覺得自己照料的不錯願意把自己留下來呢?

雖然這種可能性很低很低,但是也總得試試不是?不然就這樣放棄掉了?田甜實在是不甘心。

字條上寫的正是田甜住的廂房的位置。葉知秋在襄陽城置的宅子不小,卻只住了他一人,因此也大揮手筆的將主人家住的廂房賜給了田甜。

田甜按著字條上的字跡找去,在後院中推開了一間廂房。屋內擺件雖少,但被褥床墊應有盡有,這位少爺家境應該極為殷實,連田甜住的房間也燃了銀碳盆,人走進去十分的暖和。

田甜抱著自己的包袱皮關了門直直往火盆子那竄過去,她太冷了,一日不停的顛簸,老北風差點將她臉上的肉給剜下來。蹲在火盆邊烤了好一會兒,冰冷僵硬的四肢才慢慢有了感覺,血液活絡起來,胃也後知後覺起了反應,餓的幾乎要將腸子絞破。

可惜她是不敢去找葉知秋要一餐飯的,他本就不喜她,若自己還厚著臉皮去叨擾他必定會讓他更厭惡自己。田甜垂下頭,將包袱皮墊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腿坐在地上。

她看著火盆裏葳蕤的光,想著大米飯,想著撒了蔥花的土豆絲還有澆上花椒油的肉絲,便在饑餓和困頓中闔上了眼皮。

而屋內,火盆裏的炭火燃的更旺了,甚至還炸了一聲。

夜更靜了。

翌日,雄雞初鳴,田甜便從沉沉的睡夢中驚醒過來。

火盆裏的炭火已經熄了,窗戶縫裏的冷風從外頭灌進來,田甜站起來,揉揉自己酸脹的小腿。不遠處的床榻沒有一絲褶皺還是保持昨日的原樣,田甜提著包袱皮站了好一會兒,最終將其放在一個凳子上,當然也只占了小小的一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