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畫眉記

紀方早在笑盈盈迎著二位,遞水遞巾,問要的東西可曾找到了。

唐糖剛想大大方方贊一聲:今天全虧了你們紀二爺,不然我找到天黑都找不到。

還沒開口,紀理已然冷颼颼道:“哼,唐小姐連賣家具的店都不放過,當然買到了。”說罷將手足足洗了三遍,擦了又擦。

見他死樣子依舊,唐糖知道自己方才又是自作多情了,倒是暗松下口氣,心情登時好多了。

紀方笑問:“糖糖和二爺逛街好像很開心?”

唐糖笑著點頭:“開心開心,而且此行還頗有感悟呢。”

這下紀理都有些好奇,側臉瞥她,想要聽聽下文。

唐糖睨眼紀二,道:“從前我以為幹貪……呃,幹有的事情只要心黑,不需要本事也可以。現在才懂了,一個人想要行走世道,實在不容易的……要無有一技傍身,那就得欺世有術。”

紀方本來聽得頻頻點頭稱是,哎呀,這個小姑娘,已然開始體恤二爺的苦處了……聽到最後一句,一口氣驟然憋回去,差點沒噎出個好歹。

紀二不動聲色,連表情都沒有,唐糖又瞟了一眼他。

此人當真難描難繪,她心中對他縱有千般服氣,敵不過滿腹的疑雲。

“紀大人,程四口中那個訂貨的鄒公子,和吃現席的那些人走在一起……何謂吃現席?你說他……會不會是化了名字的紀陶?”

紀理耐著性子:“吃現席……這是盜墓行的黑話。多半是買主信不過東西來歷,出了價,由盜墓人領著同去當場開墳,現要現起,故稱吃現席……你問這個作甚?”答了一半他警覺起來,不悅道,“唐小姐所料……簡直荒唐。”

唐糖恍然吐吐舌頭:“原來是這樣的……是要怪我無知。”

紀理不依饒,斥曰:“不知唐小姐成天都胡思亂想些什麽?此話若是傳到爺爺的耳朵裏,無端又是一場傷懷難過。”

唐糖自認理虧,低著頭也不好意思說什麽。紀二一訓人,她便想起他小時候的那股子刻板勁來,無端又有些想笑。

可就這麽古板規整一個人,如今隔著不知多少行,卻何以對別人家的行規、行情、甚至是行話,樣樣懂得應付?

“紀大人如此熟悉古玩行,真是我所未料,我記得大人少時時常鄙夷我們這些不務正業、玩物喪志之輩……可大人自己,務的好像也不是什麽正業?”唐糖忍不住問。

紀二不屑橫她一眼,面不改色答:“哼,唐小姐方才不是還笑紀某欺世有術?若非什麽皮毛皆沾一些,我以何術欺世?”

唐糖竟是無言可駁,只得問:“偌大西京古玩行,大人今日為何直奔春水軒?”

“順道。”

唐糖狐疑道:“絕無可能。大人選那裏,必有緣由。”

本指望能找到個近似的替代品便算不錯,誰料紀二弄到的東西竟是出自原作之手,這種巧合……未免太過離奇。

紀理被問得很是煩躁:“沒有。”

唐糖求知心切,誠心相問:“大人請我幫忙,我求大人賜教,你總不算虧?”

紀理被她盯得無法,只得要紀方掌燈,引了唐糖燈下看。

他引燈照著那小人兒,想要指點她看,一時又頗覺難以啟齒,只將小人偶一推:“你自己看內壁。”

唐糖循著燈光,將小娃娃外圈巡視幾番,自然無獲,便依言去看那掉落了器官的中空之處……原來內壁近接口所在,當真是覆了枚細小印章的,印的儼然是“春水”二字。

唐糖大嘆自己果然心不夠細:“這麽說你早就發現……而且老早就將這個春水軒的所在打探好了!大人如此細致入微,卻非將東西弄壞,不知大人是故意弄壞,意欲查出這家鋪子,還是真的手笨?”

紀理已是被她問得心煩意亂:“哼,你又想多了。”

“那麽……”

“唐小姐究竟還有多少奇怪問題?”

唐糖可不打算放過他:“為什麽大人會認得古春林?而且連他的貓……大人可是……”

紀理神色顯然一滯:“……你問得太多了。”

唐糖腆著臉,陪了笑嘿嘿央求:“不要這樣嘛,呃……就最後一問?”

紀理沒什麽好氣:“說。”

“你……為什麽不按出門前部署好的去做,在店鋪裏當場拆穿我是個姑娘家,紀大人是何居心?”

紀理輕蔑地掃一下唐糖眉眼:“哼,扮得如此不像,我若不揭穿,倒教旁人懷疑唐小姐居心,那才真的是無窮的麻煩。”

唐糖本來自信,被他這麽一輕視,自然不服,跑去鏡子前左看右瞧:“哪裏不像?毫無破綻嘛,我從小可是連耳洞都未曾打過的。”

紀理大約當真是不堪其擾,索性提筆沾墨,徑直就去找她兩道眉毛……把個糖糖唬愣在當場:這個紀二,也不能稍稍被多問兩句,就要毀我的容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