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永別II(3)(第2/3頁)

“我和她分手了。”他莫名其妙地打斷她,話說出口自己都嚇一跳。

天上還飄著細雨,鉆進他的衣領裏,冷得要死。他看見她在路燈下停住腳步,十分驚詫地瞪著他,半晌才一笑,釋然地說:“我說你今天怎麽一臉失魂落魄,原來是失戀啊。”

後來她拉著他去學校後門的大排档喝酒,頗有一點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意思。天氣轉冷,後門小吃街的大排档也大多早早打烊,開車走出一段路才找到一家開著門的蒼蠅小館子,光線昏暗的店堂,油膩膩的桌面,門關不緊,門縫裏總有一縷若隱若現的穿堂風。他還要開車,大部分時間在喝茶,她叫了兩瓶二鍋頭,一會兒就少掉了半瓶。他是周五晚上無事可做,她大約是真的在借酒澆愁,連喝了幾杯,趴在桌子上喟嘆:“不知有沒有人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是記得的,怎麽會不記得,可恐怕她想到的人並不是他,而是遠在重洋之外的另一個人。他冷笑:“你都多大了,還過什麽生日?不是幼兒園的小朋友才喊著要吃蛋糕吹蠟燭嗎?”

她也不介意,傻笑著自顧自說下去:“還記不記得我的三年計劃?暑假打工的錢我全攢起來了,打算寒假帶我表姐去冰島看極光……明天我就二十一歲了,可惜還有一個心願未了。”

他記得她那張計劃清單上的條目,但不肯定她說的是哪一條,問她:“哪一條?”她又不說,酡紅著臉笑了笑,仰頭幹掉杯子裏的白酒。

從小飯館出來大概已經過了午夜,他們並肩走去他停車的地方,他替她打開車門,隨便問了一句:“送你回學校?”她站在細雨如絲的路燈光下,擡頭看著他,忽然說:“能不能去你那裏?”

有一刻他覺得她一定是喝多了。路燈下,她顯得比上一次更瘦些,揉亂了短發,雙頰兩片緋紅,可是眼神又是清澈明亮的,分明就很清醒。“呃……”他一時間沒接話,她擡頭望了望墨黑的天空,飛速地解釋著:“忘記帶門卡,這個時間去叫人下來開門,大概要被室友罵了。聽說你搬出來住了,遠不遠?去你那裏湊合一晚行不行?”

她都不介意,他當然也沒什麽好介意的。他不自覺地在心裏松了一口氣,可又沒來由的一陣失望。

他住得不算遠,同人合租的一室一廳。兩個單身男人住的地方亂得很,他的室友就拉著簾子睡在客廳裏,幸好這晚正好不在。他的鬥室也不過巴掌大小一塊地方,除了他的單人床就是電腦和桌椅。他統共冬夏兩床被子,全部翻出來,又把室友的被子偷過來在地上給她鋪了一張床。他們還因此拌了幾句嘴,她不滿地抱怨:“地上這麽冷,我一個女的,你應該把床讓給我吧。”

他嗤之以鼻:“憑什麽,新中國建立以來,男女不是早平等了?是你來借宿,有地方給你睡就不錯了。”

她更加一臉的嫌棄:“怪不得怪不得!就憑你這種德行,守不住女朋友也是遲早的事。”

言下之意,當然他是比不上她那位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小白臉男神。他拍著自己的枕頭冷笑著反駁:“這哪能一樣?如果是女朋友根本不存在這種問題,女朋友當然是跟我睡床上。”

最終他們互道晚安,拉滅燈。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他的睡意卻沒有隨之而來。窗外雨歇,忽然變得萬籟俱寂,他面對著墻,只聽見背後電暖器搖著頭的呼呼風聲。姜芷芃大概也沒有睡著,他聽見她在地上翻身的聲音,一時間又有點後悔,為什麽沒把床讓給她,應該把自己身上這床薄薄的夏被也給了她,免得他怕她冷,自己也睡不好。

他睜著眼瞪著墻,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似乎沒了動靜,又忽然聽到姜芷芃平靜的聲音叫他的名字:“賀宇川。”

他立刻翻身過來,發現她已經從地上坐起來,黑夜裏望著他,側臉折射著窗外的微光。房間裏確實冷,連她的聲音也帶著平靜無波的冷色調。她告訴他:“我明天就要回永平去了。”

一晚上她都沒有說到家裏的事,他以為她是不願意說,這時候他問:“家裏出了什麽事?”

她抿著嘴角,淡淡地笑,只說:“也沒什麽。”說著湊過來,下巴抵在他的床沿上,黑暗裏目光明亮,停在他面前,說:“就是想讓你知道,我曾經喜歡過你。”

他的腦袋在黑暗裏“轟”的一聲象電腦一樣藍屏,待重啟回來,看見她還支著腦袋靠在床沿上,離他那麽近,鼻尖差一點能碰到他的鼻尖,平靜地看著他,雙頰微紅,目光閃動。

細細想來,他不覺得姜芷芃有什麽過人之處,漂亮,但不很漂亮;聰明,但也不特別聰明。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麽特別,大概就是她這樣看人的樣子,似乎坦蕩無余,有種勇敢到無所顧忌的意味,但又總叫人捉摸不透,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他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風花雪月的浪漫細胞,一直以為會象旁人一樣,到一定的年紀認識一個相宜的對象結婚生子,卻不巧遇到這樣一個人。自己也著實有一點沒用,只要是她,從來不介意隨傳隨到,大概也不介意時時小心處處讓步,她多異想天開的願望他都一件件記在心裏,所有男女交往裏他覺得不健康又不屑做的事他都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