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月共潮生(第4/15頁)
海風驟起。
沈奚按住自己發上的緞帶,傅侗文走向海浪的方向:“帶你看一看大西洋。”
風把他的話吹散。
遙遠的海平線上掀起了一道可見的大浪,暴風雨要來了。
水手們在甲板的四周忙碌著,在做完全的準備,狙擊手在角落裏張望四周,譚醫生靠在避雨的地方,在抽煙。所有人都在做著自己的事,只有他們在甲板盡頭,無所事事地站著。
烏雲壓頂,一道閃電劈過鉛灰色的天空。
沈奚仰頭:“在這裏會被雷劈到嗎?”
“說不準,”他將右手遞給她,“要不要試試,一死兩命,也算是佳話。”
人體導電嗎?她當他是玩笑,可當真握上去,卻只余肌膚摩擦而過的心悸,從指間滑到掌心,每一寸都是。兩人的手最終交握在一起。
“膽量還不小。”傅侗文笑著說。
風將海水拋到半空,如煙火般炸開,像細碎的沙,洋洋灑灑地落了她滿身。
她余光裏盡是他的影子。
傅侗文,傅三爺,三爺,三哥……侗文。侗文。
接連兩道厲閃,撕開雲層。
傅侗文將西裝脫下,披到了她單薄的肩上。也由此放開了她。
另一端甲板上的吵鬧聲漸起,有船員落水。
約莫十分鐘的樣子,救人的和落水的都被拉上來,落水的那個昏迷不醒,被平放在甲板上搶救。有人過來,勸說他們退回去,去避雨的半露天休息室。
風太大了。
兩人回到避風雨的地方。
傅侗文竟去和譚醫生要紙煙,譚醫生聽到他的要求,滿面錯愕。
不過他接了煙,捏著紙煙卷在金屬欄杆上磕著,煙絲落到譚醫生鞋上。
譚醫生惱火:“你這人,真是糟蹋東西的好手。”
“記賬上,全賠你。”傅侗文將揉爛的煙,塞回到原主人手裏。
譚慶項想到剛剛看到兩人在牽手,可又疑心是自己錯看了,猶豫著還是沒問。
“我去更衣室。”沈奚委婉地說。
傅侗文應了,隨她離開。
公共甲板對全船開放,裏外兩道門,裏邊那道門裏是洗手間。
外邊這裏算是半個休息室,也是真正的更衣室。
她在洗手間裏聽到兩個褐發的女孩子在說,昨天靠岸時,見到特等艙的管家去替貴客們采辦新鮮牛奶和水果。“一等艙也有的。”其一小聲說。
“親愛的,不如這樣,你看旅途漫漫,我們總要找到一個可人的男孩子談場戀愛,”兩人低聲笑著,“我要一個月才到,你呢?”“下一次靠岸,他們是這麽說的。”
沈奚在她們的談笑中,聽她們說幹脆去一等艙找一位先生同住,莫名冒出了譚慶項的臉。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離開洗手間。
更衣室是一條狹長的走廊,幾個隔間的門都敞開著,沈奚沒看到傅侗文。
她想,他應該在更遠的地方,於是挑了個隔間進去,對著半身的古銅鏡子端詳自己的臉和頭發。她兩手捧著自己的臉,盯著眼下的一道烏青時,聽到隔壁房間的門上了鎖,很快,倫敦口音的英文出現……不對,重點不是口音,而是內容。
“親愛的,我愛你,不要怕。”這是女人的聲音。
“對不起,親愛的,我弄疼你了,”男人的回應,有著介於男生和男人之間的羞澀,“我沒有真的實踐過。在伊頓公學時,我在我的姑媽那裏住過,她的貼身女仆很喜歡我,可我們也並沒有真的做什麽……”
沈奚約莫猜到是什麽內容,她想要悄然離開。
鏡子裏,出現了傅侗文的身影,他手裏拎著買來的新紙煙,來接她。
沈奚在看到他的一霎,猜到他會開口,兩步上前,手壓到他鼻梁下,擋住嘴。傅侗文驚訝地垂眼,她握住他拿煙的手,臉紅地搖頭。
“我只摸過她的前胸……”男人的聲音傳過來。
……這位伊頓公學的貴族青年,請你不要再敘述你和女仆之間的性啟蒙了。
沈奚面紅耳赤,祈禱著傅侗文能領會她的意思,兩人可以在不打擾這對幽會情人的情況下,體面地離開。可是當隔壁陷入安靜,她卻感覺到自己的手貼著的位置,是他的嘴唇,他鼻端呼吸的熱量也落在她的手背上。
他平穩的呼吸節奏,比那一對小情人的對話讓她更無法承受。
無聲地,傅侗文將煙盒放到了銅鏡前,這樣空出了手去扶著她的腰,另一手去拉門的扶手。他給他們的更衣室也上了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