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經年當年

男人的嗓音辨識度很高,低沉沉冷清清,教人聽不出喜怒,也無從分辨任何情緒。

熟悉的冷調子,熟悉的好聽聲線,和白珊珊記憶中的幾乎沒什麽區別。

生活嘛,果然是處處都充滿了驚嚇和猿糞。

只須臾光景,無數畫面與念頭走馬燈一般在白珊珊腦海裏閃現過去。她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要怎麽往下接話,足足過了五秒種,腦子裏那些紛亂的思緒才終於捋順,化成了四個金光閃閃的動態加粗字體:流年不利。

看著不遠處那個面容不清的身影,白珊珊抿唇,陷入了沉思,開始嚴肅反省自己出門之前為什麽不翻黃歷。

“故人相逢”這種狗血戲碼……

誰來告訴她該怎麽演?

就在白珊珊欲哭無淚,尷尬到想揮揮衣袖留下一句“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麽,其實我是打醬油走錯了房間,打擾了打擾了”就原路返回的前一秒,對面又冷淡漠然地拋過來一句話,“你左邊墻上。”

“嗯?”什麽鬼。

“開關。”

“……”合著我剛才蹦來蹦去找燈開您老人家都知道?這會兒才告訴我開關在哪兒,早在幹嘛?看情景喜劇啊?

白珊珊一臉黑線,默了默,轉身走向左邊墻,擡手,在墻面上摸索。摸到一個凸起,摁下去。

吧嗒一聲,大燈亮起,暖橙色的燈光霎時驅走一室黑暗。

光芒照四方,妖魔鬼怪無所遁形。白珊珊心裏的不安減去幾分,定定神,調整好嘴角微笑的弧度,深呼吸,轉過身,準備甩甩劉海跟沙發上那位爺風輕雲淡地來上一句“嗨,好久不見”。

然而目光轉回去的刹那,白珊珊那句打招呼的話被生生卡在了喉嚨裏。微微一怔。

男人閉著眼,脖頸略微後仰,靠著黑色沙發的靠背,露出一截修長的頸項和性感凸起的喉結。臉部輪廓的線條刀削一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倨傲又利落,眉骨飽滿,鼻梁高挺,唇薄而潤。和周身那股沉穩冷硬的強大氣場不同,他的整副五官非常的幹凈、清貴、英俊,幾乎俊出了少年感。

有那麽一瞬間,白珊珊恍惚之間甚至有種夢回十八、歲月靜好的錯覺。

不過這種錯覺很快就消失了。

對方忽然睜開了眼睛。白珊珊一愣,打量他的目光還沒來得及往後收,剛好便和那道視線不偏不倚地撞到了一起。

漆黑的瞳色,深邃且略微狹長的眼形,目光冰冷,沒有溫度,盯著她,渾身上下都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冷漠又薄情。這副尊容,著實和“靜好”二字八竿子也打不著邊兒。

嘖。白珊珊暗自唏噓,惋惜這副顛倒眾生的盛世美顏,怎麽就長在了一個心理陰暗的冰山身上。

老天真是瞎。

四目交接的時間只有短短兩秒鐘,白珊珊隨之便移開眼看向了別處,順便挪挪腿,調整了一下已經有點僵的站姿。

對面,察覺到年輕姑娘的動作,商遲冷漠的視線略微下移,掃過她細嫩的脖頸、纖細的鎖骨、藕粉色T恤,然後落在那條泡泡裙上。

純黑色,紗質,裙擺及膝。往下延伸出兩條纖細勻稱的腿,長且直,皮膚顏色雪一樣,白花花的,被雅間冷黃色的光線鍍上了一層薄金。

黑裙,白腿,色彩對比強烈。

商遲搭在膝蓋上的食指輕輕跳了下。垂眸,往桌上的煙灰缸裏撣了下煙灰,“白小姐不用拘謹,請坐。”

“……”白珊珊微微抿唇。

這人對她的反應從頭到尾都冷淡而客氣,沒有絲毫異樣,這不由令還在絞盡腦汁思考怎麽把這出故人重逢的戲碼演得真實自然既不浮誇又不做作的白珊珊有些納悶兒——什麽情況?

合著這位爺不記得她了。

這麽一想,白珊珊忽然覺得有點好笑。感嘆當年大名鼎鼎的天才校草,記憶力也不過如此。

不過,這樣再好不過。

白珊珊心理負擔瞬間輕多了,扭過腦袋一看,旁邊正好一個貴妃椅。她彎腰就坐了下來,勾勾唇,語氣稀松平常道:“商先生,那咱們就進入正題吧。請問您找心理師是想尋求哪方面的幫助?”

姑娘在說話,小巧粉嫩的唇瓣開開合合,嗓音輕軟,梨渦淺笑,整個人軟糯得像只出生不久的小奶貓。

商遲直勾勾盯著那張粉軟的唇,半晌眯了下眼,略傾身,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裏。他淡淡地說:“睡不好。”

“……”失眠?心理性失眠還是生理性失眠?

白珊珊正要繼續說什麽,不料對面的商遲先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