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念念不忘

當年高三。

入冬了,十二月初,B市迎來了今年入冬後的第一場雪。風呼呼地吹著,雪花仿佛被扯破了的棉絮肆意飛舞在空中,四處飄落,漫無目的,整個兒一中校園的建築、綠植、操場,都被一層薄薄的雪覆蓋,銀裝素裹,

一中的諸學子們換上了厚厚的冬季校服,藍白色,厚棉襖厚襖褲,乍一瞧就跟掃大街的環衛叔叔環衛阿姨似的。每逢周一的升旗儀式,或是每日固定的做操時間,操場上就成了“環衛工作者的海洋”,就差人手一把掃帚了。

對此,眾學子怨聲載道群雞憤鳴。

B市雖位於北方,卻並沒有冷到一入冬就離不開暖氣空調的程度。由於冬季校服太醜,往些年,就有以一米六大佬為首的這麽一群學生,他們不穿冬季校服,整個冬天就靠在秋季校服裏塞棉襖貼暖寶寶度日。

這種做法,艱辛是艱辛了點,但大家覺得很值得:冬季校服暖是暖和,但是醜,秋季校服裏塞厚衣服,麻煩是麻煩了點,但是好看。

在醜與麻煩之間,一眾少年少女們果斷都選擇了後者。

但也不知今年德育處抽了什麽瘋,查校服查得特別嚴,自“即日起,請全校同學著冬季校服上學”這條通知一出,教導主任就帶領著她手下的一幫學生會開始搞事了——每天一大早就氣勢洶洶地守在校門口,誰不穿冬季校服,誰就不準進學校。

強權壓迫下,白珊珊不堪重負,終於向德育處低下了高傲的頭顱,換上了奇醜無比的環衛阿姨同款冬季大襖子校服。

被強行換裝的一米六大佬很喪。

到學校一瞧,她那位豪門大佬同桌哥也換了冬季校服。冷漠沉郁得跟冰山似的盛世美顏底下,是一套藍白相間的大襖子,白珊珊心裏一下就平衡舒坦多了。

但,這種平衡和舒坦並沒有持續上多久。

她同桌個高人帥,又有強大的氣場加持,因此,白珊珊多看商遲幾眼,就覺得沒那麽滑稽了。相反,大概真應了“臉好看的人圍個破抹布都好看”這句話,那件醜陋的大襖子校服穿在商遲身上,竟破天荒也變得好看了起來。

還頗有那麽幾分大牌秀款的調調,有型酷炫,走在時尚尖端。

白珊珊本就喪,想到自己被校服連累得這麽醜,而她同桌依然耀眼如朝暉日月,她更喪了。

喪到她在這天的數學課上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給鋼筆加墨的時候一個不留神,把墨水全都呈拋物線狀,嗖地一聲灑向了就坐在她旁邊的她同桌。

彼時商遲正在看亞裏士多德的未譯版《尼各馬可倫理學》。低著頭,眉眼冷淡,面無表情。

突的,幾滴小黑墨從天而降,剛好灑在他面前的書頁上。與此同時,他明顯察覺到自己左頰傳來了一陣異樣觸感,像有雨滴濺到臉上似的。

商遲眉心微不可察地皺了下。側目,沒什麽表情地看向墨滴飛來的方向。

身著冬季校服的少女就跟顆胖胖的小粽子似的窩在自個兒座位上,小小一只。左手捏著支鋼筆,右手還攥著瓶墨水。大概是對眼前忽然發生的一切太過震驚,她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瞧著他,瞪得溜圓,整個人看著木呆呆傻乎乎的。

商遲靜幾秒,把手裏的書往桌上一放,語氣非常冷靜地道,“白同學,你在幹什麽。”

“……”白珊珊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

不怪白珊珊太震驚,實在是因為眼前這一幕太過驚悚:墨水不止濺臟了她同桌的書,還濺了她同桌一身。無論是商遲冷白如玉的臉頰還是他那身巴黎時裝周秀款般的冬季校服,都沒能在這場事故中幸免於難。

完了。完犢子。

這是白珊珊在回過神後腦子裏竄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商遲繼續面無表情地瞧著她。

“咳。”小姑娘抽了抽嘴角,隨後幹巴巴地朝他露出了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小白手揮揮手裏的小鋼筆,幹笑道:“意外意外。我,我剛才加墨呢,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啊大佬……”

商遲眼睛繼續盯著她,嘴裏卻淡淡喊了個名字,“張志奧。”

張志奧是白珊珊他們班上的一個同學,性別男,愛好男,女裏女氣,大家都管他叫張娘娘。平時只要一有空,他就會從書包裏摸出個小鏡子和一把小梳子,照來照去梳自個兒那幾嘬劉海。就坐商遲前邊兒的座位。

乍一聽見自個兒的名字從商遲口中喊出來,張娘娘愣了下,隨後才猛回過神把身子轉了過來,戰戰兢兢而又諂媚地笑了笑,試探:“商同學,您叫我呢?什麽事兒啊?”心頭卻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地方招惹到了這位平日裏誰都不搭理的大佬中的大佬。

然而,出乎張娘娘和白珊珊的意料,商大佬只是沒什麽語氣地說:“鏡子,借我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