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蜜糖似癮

成長環境使然,商遲自幼,對外界的一切人事物都帶有強烈的敵意。紅燈區那群社會最底層的卑劣民眾們不知“溫暖”與“愛”為何物。商遲從母親阿麗莎,和周圍人身上看到的,只有八個字:弱肉強食,利益至上。

年幼的他狠戾冷靜,殘忍嗜殺,硬是憑一雙沾滿鮮血的手在地下拳場殺出了一片天。

布蘭特的出現,是商遲人生的巨大轉折點。

那個穿西裝梳油頭的體面美國男人,把渾身血汙臟兮兮的小少年請上了一輛加長版黑色轎車,帶他去了拉斯維加斯最豪華奢侈的酒店。

布蘭特交代隨行的女傭替小少年清洗身體,換上幹凈的衣物。

然而,女傭手剛碰到小少年的肩膀,便突的尖叫出聲跌倒在地。

布蘭特詫異,定睛一看,只見女傭的左手手臂被利器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名叫商遲的小少年臉色冷漠地站在原地,冷眼旁觀,手裏拿著刀,刀尖滴著血。渾身上下都是透骨的冰冷殺意。

這之後,商遲便被布蘭特帶進了位於紐約的商家。

離開拉斯維加斯的那個傍晚,一身白襯衣的小少年坐在黑色阿斯頓馬丁的後座裏,安靜無聲,面無表情地看著車窗外。

陰雨天,紅燈區裏的人們乍一瞧,像是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路燈的光是暗的,也是冷的,風恣意玩弄著行人手裏的傘,將這些沒有靈魂的軀殼吹得東倒西歪。

一個穿大紅裙的妓女倚在一間便利店的屋檐下,叼著煙,眯著眼,和周圍的其它妓女滿嘴粗話的調笑著。典型的東方面孔,在一幫子白人黑人裏十分紮眼。她有輕微的發福,腰身已遠遠不像少女時期那樣纖細苗條,一頭曾經烏黑如瀑的長發,也在日以繼夜的酒精與尼古丁浸泡下幹枯如雜草,隨便拿了根布條綁在腦後。

濃妝艷抹,風韻猶存,舉手投足間掩蓋不住的風塵氣。

突的,旁人似乎說了什麽有趣的話。她前仰後合地大笑起來,露出牙齦,夾在指頭縫兒裏的煙不斷抖落著煙灰。

這個女人的生活一切如常。拉客,接客,閑聊,仿佛根本沒有發現自己的兒子已失蹤了整整三天。

布蘭特同樣也打量著那女人。

只幾秒,布蘭特注意到身旁的小少年收回了視線。他側目。小少年坐在汽車後座,或許是骨子裏流淌的血液便金尊玉貴,小少年雖出生在最低賤的貧民窟,卻並沒有紅燈區其它小孩子那種膽怯和寒磣。

相反,洗去一身血垢汙穢,這張稚童面容竟極是英俊秀氣,清貴逼人。

小少年神色平靜,眸光冷淡無波,教人無法從中窺探出任何情緒的波動。有種與年齡完全不符的冷靜和理智。

布蘭特說:“你真的不準備去和你的母親告個別麽?”

小少年側目看著他,“商家的繼承人,可以有這樣一個母親麽?”

布蘭特愣了下,靜默數秒鐘,搖搖頭,不語。

小少年收回目光平視前方,淡聲:“那就對了。”

布蘭特先是皺了皺眉,而後,他眼睛裏閃過了一絲詭異滿意的光。

……

“然後你就回到商家,認祖歸宗了?”

臥室內燈光幽暗,商遲坐在床沿,白珊珊嬌小的身子跪坐於大床旁的柔軟白色地毯上,整個人乖乖巧巧地伏在他膝頭,單手托腮,仰著脖子,一雙大眼亮晶晶清定定地望著他。

男人英俊冷漠的面容籠在一片暗色光影中,五官立體,眉眼深邃,像加了噪點的老照片,有種朦朧不真的年代美。

他眸微垂,視線筆直專注地停在她臉上,指尖在她光滑雪白的臉蛋兒上慢條斯理地輕撫,語氣很淡地“嗯”了聲。

小家夥瞧著他,一雙漂亮的小眉毛微微皺起,眼睛裏帶著掩不住的震驚和心疼,遲疑幾秒,又試探著小聲問:“回到商家之後……你的生活,應該就好過許多了吧。”

商遲沒什麽表情:“嗯。”

他沒有告訴白珊珊的是,從拉斯維加斯回到紐約的商府,於年幼的他來說並不是解脫,而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的煉獄。

紅燈區地下黑拳場裏充斥的,是從皮囊到骨肉都完全腐爛的惡。惡人們面目猙獰,臭名昭著,受世人唾棄鄙夷,殺人靠拳頭。

而上流社會中的惡,卻是隱藏在楚楚衣冠和衣香鬢影下的。惡人們斯文儒雅,笑裏藏刀,是財經新聞和財經雜志上的名流,殺人於無形。防不勝防。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罪孽。

前者為生存,後者為名利,各有各的欲,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不過,一切都過去了。

那些太過於醜惡的人性,沒有告訴白珊珊的必要。他的白珊珊,是一個有點小心機,有點小陰郁,喜歡耍點小手段,表面上是小刺猬,但骨子裏卻像小太陽一樣渾身是光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