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天上午,天光灰蒙蒙的,使她眼珠子的顏色變得深了些,披下來的一頭長發好像因為病氣愈發厚重。四目相對之下,周嘉樹率先打破這一刻的安靜,“你醒了?”答案顯而易見,她張了張嘴,沒出得來聲。

是湯奕可自己把聲音忍回去的,她知道自己的嗓子完全啞了。也不是沒有喉嚨發炎過,這是正常的康復流程,第二天啞了,第三天化痰。

他利落地下床,“我把粥煮好了,你是再躺會兒,還是起床吃飯去?”

她用薄不可聞的氣音說,“我起來。”

“借用你一個杯子,我漱漱口。”

她忙不叠點頭。

他要走出臥室,又回頭來想說什麽,卻咳嗽一聲。她正擔心他是否被她傳染,只聽他說著,“你多穿件衣服,不要再感冒了。”話音落下,他出了臥室。

湯奕可有點納悶,她家是開著暖氣的,尤其在生病的特殊階段,不然她也不敢這麽放肆,只穿著一件T恤……

她短促地抽一口氣,一頭撲進被子上,頭發也從背上向兩側散下來。她明白他的意思了,但她情願不明白。這張床怎麽不為它的主人排憂解難,張開大口把她吞掉,這樣就不用面對他了。

她將頭發挽了幾下,紮成個松松的髻,刷牙凈臉,然後望著鏡中的自己——蒼白的臉,兩撇淡淡的眉,和沒有氣色的嘴唇,活脫脫的病西施。她不自覺取來架子上的化妝包,不及打開,她猶豫片刻又放回去,最後換上一件圓領針織衫、運動長褲,走進廚房。

周嘉樹坐在餐桌前看著手機,擡眼見她進來,隨即叫她坐下,自己起身走到料理台,盛出兩碗粥過來,“平常我要做飯都是給自己吃的,所以好不好吃,我就不保證了,但米肯定是熟的,你將就一下。”

廚房開著燈,照得眼前這一碗白糯糯的粥面剔透晶瑩,徐徐冒著熱氣。他太謙虛了。

她用勺子攪著,給粥散散熱,問他,“昨晚你在熬夜?”

“昨天是我們話劇最後一場,我情緒有點亢奮,睡不著,打了一晚上遊戲。”她還沒有看過他的話劇,正打算說‘下次一定要捧場’的時候,他又問,“你玩遊戲嗎?”

她說,“我不適合玩遊戲。”

他很好奇,“你玩過什麽?”

“宇哥……”湯奕可清清嗓子,跟著解釋說,“我的助理,他帶我玩過……王者,偷塔的時候遇到敵軍,我又打不過,隊友就叫我趕緊跑,但他追著我打呀,我心想,我只剩這麽一點血了,你居然還要砍我?我氣不過,就回頭跟他拼了。”

他笑出聲來。

“沒有等到我復活,戰鬥已經結束了。”

她對遊戲不怎麽上心,也沒有多少時間來玩,不像男孩子精力旺盛,拍大夜戲的間隙還能打上一局,放假她只想睡覺。

她才要吃一口粥,擱在桌上的手機振動起來。周嘉樹接通電話,走出廚房。她以為這是一通很私人的電話,可他似乎走到玄關,似乎開了門,然後她明確地,聽見他說了一聲“謝謝”。

他拎回來一袋外賣,“我點了幾份小菜,光是粥,怕你吃不下。”

“你就這樣去拿外賣?”

他的表情仿佛在說:有什麽問題。

她問,“被認出來怎麽辦?”

“不怎麽辦,送外賣的人不是固定送一個區域。”

“如果他有個妹妹是你的粉絲,他回家跟她說,周嘉樹住在華夏公寓C座17層,她過來一瞧,卻見到我。”

他失笑說,“你想太多了。”

是啊,最近她總是在與他有關的事情上,想得太多。

她咳一陣,聲音沙啞地說著,“演員要有想象力。”

“對。”他把外賣的小菜擺上桌,“但是你少說幾句,不然用微信發給我也行,別用嗓子了。”

她想到他們相對而坐,不言不語,只用手機聊天的場景就笑出來。

結束這一頓早午飯,收拾好快餐盒,他又要收起碗筷,她忙出聲,“你放著吧!”

“沒事兒,順便了。”說著,他已經轉身將碗筷放進洗碗池,“你廚房裏什麽吃都沒有,餐具倒是很多。”

“朋友經常來我家,就多備了幾副。”說到這裏,湯奕可擡頭望墻上的時鐘,已是十二點四十分,她感到為難地,小小聲說,“嗯,我不是要趕你走,是我助理要過來了,我不知道怎麽解釋……”

“哦,我也該走了。”他沖洗好碗筷,放進瀝水架裏,抽幾張紙巾,擦幹一雙漂亮的手,“待會兒你記得吃藥。”

“等我病好了,我請你吃……”她想了想,極有誠意地說,“一個禮拜的大餐。”

他打趣說,“有個餐廳叫‘一個禮拜’嗎?”

她眼睛彎彎地笑起來。他想捏捏她的臉,已然擡起手,瞬間感覺不合適,改成將挽起的袖子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