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奶奶的電話

一個中年大媽的吼聲把葉纖紅從睡夢中驚醒。

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床頭櫃上的手機，不想摸了個空，身子重心不穩，從床/上摔了下來。

誰這麽沒公德，一大早就叫人？吵死了！

葉纖紅趴在地上，氣呼呼地想。

對於注重保養的女人來說，清晨可是睡美容覺的黃金時間，必須睡足才行。

女人一旦過了四十，就老得快。她可不想這麽快就成為黃臉婆。

一肚子下床氣的她，小心摸了摸被撞疼的額頭。

沒有腫起來？那就好，不用擔心被毀容。

撞紅沒關系，用冰塊敷一敷，就看不到痕跡了。

葉纖紅松了一口氣，龜速地從地上爬起來。

自從跟那個比她小了十五歲的小鮮肉男友分手後，這兩年她一直獨居，所以姿勢再不雅，也不用擔心被人看到了笑話。

打著哈欠睜開眼睛，葉纖紅駭然地發現，自己竟然沒在深圳市筆架山下的家。

這是哪裏？葉纖紅瞪大了眼睛。

看布置應該是集體宿舍，不到三十平方的房間裏，擺了兩排學生時代常見的上下兩層鐵架木板床，每張床/上都掛有蚊帳，收拾得整整齊齊的。

她面前的下鋪，一床薄被還有一半掛地在上，看來是她剛才睡覺的地方。

這鐵架床寬不到一米，她睡相又不好，難怪會掉下來。

屋裏靜悄悄的，沒有人。

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讓葉纖紅恍惚了一下。

“307室的葉纖紅，快下來接電話——”那個女高音再次響起，聲音裏帶著不耐煩，看來已不止叫了一次。

叫我？我的電話？

葉纖紅條件反射地走到門口，從陽台往下望，發現樓下的門衛室前，一個齊耳短發的胖大媽雙手叉腰站在那裏，頭仰著往樓上望，似乎在找她。

“來了——”葉纖紅心虛地應了一聲，顧不得思考身上的異常，趿著床頭的塑料人字拖，就往樓下的門衛室跑。

胖大媽見她下來，不滿地蹬了她一眼，帶著重重的腳步聲進了屋。

門衛室的窗開著，靠窗的地方，放了張老式的純木寫字台，邊角已掉了漆。上面擺著部暗紅色的老式撥號電話，厚重的話筒放在一邊，應該是她的電話。

“喂——”葉纖紅遲疑地拿起話筒，忐忑地叫了一聲。

“你這個懶丫頭，做什麽事都拖拖拉拉的，叫你接個電話，也要這麽久？”一個刻薄的女聲從對面傳過來。“不知道打電話要錢的嗎？”

“奶奶？”葉纖紅愕然地把話筒拿離耳朵，一時分不清是夢是真。

她不是去年已經過世了嗎？怎麽還能給自己打電話？

“怎麽？不想接我的電話啊？”見她不出聲，對面的嗓門越發大了，說的話也更加難聽：“是不是翅膀硬了，可以養活自己了，所以不把我這個老太婆放眼裏了——虧我辛苦把你養這麽大，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沒有，奶奶。”聽著熟悉的聲音，葉纖紅心情復雜地回了一句。

難道是在做夢？這感覺也太真實了吧！

擡頭往門衛室的墻上望了一眼，那邊掛了一本老式的撕頁日歷，顯示的日期是：1992年5月18日。

老天？葉纖紅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遲疑地擡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手心很粗糙，應該是長期幹體力活造成的，手背上的皮膚雖然比較黑，但是毛孔緊致，肌膚細膩，怎麽看都不像是四十歲女人所擁有的。

難道重生了？一個念頭忽然從葉纖紅的腦袋裏跳出來。

再次看了門衛室一眼，記憶逐漸恢復。

這裏不是老家虞城市曹娥大酒店的員工宿舍嗎？

十八歲那年，她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家裏沒錢供她復讀，於是來這邊應聘客房服務員，被經理一眼相中，安排到前台擔任服務員。

難怪一切那麽熟悉，這是她人生第一份工作，自然印象特別深刻。

“明天你回家一趟，我有要緊事跟你說。”奶奶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再忙也要請假回來，聽到沒有？”

“聽到了。”葉纖紅語氣平緩地應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回去的。”

奶奶叫她回家做什麽？後面會發生什麽事，此刻她全部記起來了。

輕輕放下話筒，葉纖紅仰頭籲了一口長氣。

這個電話，把她前世的傷心事和憤怒全部勾起來了。

忽然想到媽媽和弟弟，這個時候還在家好好活著，葉纖紅的眼眶慢慢紅了。

等情緒平復下來，葉纖紅擠出個笑臉，向正坐在桌前打毛衣的門衛大媽道了謝，往宿舍走去。

這裏確實是曹娥大酒店的員工宿舍，她不會認錯。

屋裏二排十張床，住了九個人，只空了一個上鋪，雜亂地堆放著棉被等大件物品。

中間走道最裏邊靠窗的地方，放了張寫字台和一把可折疊的靠背椅子，方便誰要寫東西，有個地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