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顧家有婦晚娘

杏花,黃昏,天街小雨潤如酥。

雨後的初春空氣清冽,夾雜著清淡的杏花香自菱花窗透入屋內。

伏案執筆的沈晚深吸了口這清冽杏花香,不由輕微打了個寒顫,雖是初春天氣回暖,可這天氣依舊寒涼,窗戶開久了難免覺得清寒。

一雙溫熱的手從背後按上了她的肩,不等她回頭看去,責備的聲音便從她身後響起:“晚娘,都說過你多少回了,初春寒氣易侵體,莫要貪涼。你身子骨本就偏涼,若再受了這涼風,寒邪入體,那可如何是好?”

沈晚常聽這碎碎念已有了免疫力,聞言也不辯駁,仔細將案上的書稿按次序整理,拉了抽屜放好,這才回身柔柔笑著:“行行行,都聽你的罷,我的小唐僧。”

顧立軒長眉一挑,瞪眼看她:“又說些沒邊際的鬼話。”又有些好奇的伸長脖子往那放書稿的抽屜裏瞅了瞅,好奇道:“晚娘,你這回寫了什麽話本?可又是奇人異事?還是妖狐鬼怪?”

“這回寫的是奇人異事,大概是個小子去仙山拜師學藝,而後歸家行俠仗義之事。故事還差一回結局,待都章回了了,你再拿去潤筆一番,謄寫份拿到外頭的書局去。”沈晚也不細說,彎身拉過菱花窗外的支架,擱在案上便緩緩闔了窗戶。

屋內的光線倏地就暗了下來,四周就影影綽綽有些模糊。

吩咐顧立軒點燃了高幾上以細木為骨架的彩繪燈,蓋上罩子,昏黃的光線便氤氳在不算寬敞的臥室中。

顧立軒拉過沈晚柔弱無骨的手,走到床榻邊相對坐下,扭頭看著那哪怕在昏黃燭光中也掩映不住的蒼白面龐,不由便聯想著她打小受的那些苦楚,不由心中一痛,口中不由責備起來:“你自小受了磨難,打那起身子骨就不利索,好湯好藥補著都唯恐補不回來個康健來,你又何苦日日伏案費那精氣神去?雖說我僅是個兵部小官,但好歹也是個京官,家裏吃的用的也不短缺,哪裏就用的著你來貼補家用?你這般日日費神勞力,倒是顯得我這相公做的甚是無能。”

沈晚瞧他臊眉耷眼的,便知他雖嘴上埋怨著,可心裏頭僅僅是怕她累著自個,不由軟了心腸,反拉過他的手挨著自個的臉頰緩緩摩挲,柔聲著:“顧郎莫要惱,你從認識我便知我是個閑不下來的性子,不找點事情來做怕是悶都要悶出病灶來。說起早年,你也曉得我家裏的那些齷齪,日日不是灑掃便是洗衣挑水做飯,我那繼母便是連針線活都不曾讓我碰半分,除了些粗活,我又會些什麽?如今進了顧郎這富貴窩,多虧你也不嫌我愚笨,教我又是讀書寫字又是作詩作畫的,你說我既然跟你學了這些,此後不寫寫畫畫的,難道還要日日雞打鳴便起早去給顧郎你挑水做飯去?”沈晚說話間拿眼覷他,盈盈的美眸含著笑意,專注看人那模樣煞是動人。

顧立軒被這樣一調侃,面皮倏地就紅了,訥訥:“有丫鬟婆子伺候著呢,哪裏舍得你做這些粗活?再說了,哪裏就你說的那般富貴窩了,如今我也僅僅是個六品小官,府邸也是個不大的院子……”

“顧郎。”沈晚打斷他,看著他,目光轉為鄭重:“莫要妄自菲薄,或許在這富貴雲集的汴京城內,咱們顧府門第不顯,可在沈晚心裏,顧郎卻是頂天立地的大英豪,這顧府便是救我出火坑的富貴窩,外頭千好萬好都不及顧府一絲半點,你都不知道我都多慶幸當初能不早不晚剛好遇見你。且顧郎你為人正直仁善,又滿腹才華,剛過弱冠之年就已是正六品朝中官員,假以時日,定會一飛沖天,實現心中抱負。”

顧立軒猛地擡頭,見沈晚眼中滿是信任、鼓勵和期許,不由心中一熱,微駝的背也不由挺了起來,面泛紅光,竟有些褪去了往日素有的自卑之意,隱隱有自信之態。

見他這般,沈晚的心就突了一下,本是想著拿話語激勵他期望他能少些自卑自憐、自嘆自傷之意,可瞧著莫不是她激勵過甚,他又起了……那方面的自信?

沈晚心中不安,可面上哪裏敢顯露,唯恐傷了他自尊,只是依然柔柔笑著看他。

顧立軒隱約有些激動,想著連日來偷偷進的補藥,此刻身體似乎有些發熱,應該是那藥真起了效果。

思及至此,顧立軒給自個打了股勁,顫著雙手慢慢撫摸上她那瓷白細滑的臉頰,感觸著掌心柔嫩的觸覺,不由激動的渾身顫栗呼吸粗重,掌心也不由從臉龐由領口滑向了那柔軟的胸口。

“娘子,晚娘……”顧立軒一手按捏著她的柔軟,一手按著她的肩欲將她推到於榻:“晚娘,這幾日我……我得了個新方子,你相信我,這次肯定能成。”

昏黃的燭光影影綽綽,晃在那急切、潮紅、卻又焦慮緊張的臉龐上,沈晚卻心中酸澀,有些同情這個剛過二十歲的青年。放在現代,他也不過剛上大一大二的年紀,僅僅是個天真無邪對未來充滿希望的稚嫩學生,可放在這個年代,他卻是作為家中獨子早早的入朝為官,白天經歷官場的爾虞我詐,晚上卻深受身體上無能無力的打擊……沈晚閉眸無聲嘆了口氣,三年了,顧立軒也暗下走訪良醫無數,卻無半點起色。至於他說的新方子……這三年的經驗告訴她,不提也罷,她實在不忍心看他必受打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