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神一般存在的顧父

因那日被氣急敗壞的顧母抓傷了臉,顧父這般好面的人哪裏肯頂著傷臉外出?唯恐被外頭那些個狐朋狗友笑話他懼內,顧父索性就稱病閉門不出,在府裏倒是過了好些天的安生日子。

府裏憋了三五天左右,眼見著臉上的傷漸漸消了,好些天沒外出吃酒吹牛的顧父在家便再也待不住了,這日草草吃過幾口早膳後,便猶如出籠的野雞,拽了荷包就風馳電掣的竄出了門。

這些年來,顧母對她這個不著調的夫君早已沒了半點指望,只要他在家能別出口噴糞,在外能別招災惹事,她就能權當家裏沒這號人。

顧立軒照舊去朝廷上值了,家裏除了丫頭婆子等幾個下人就剩下了顧母和沈晚。讓下人都散了去,顧母拉著沈晚到了裏間,放下了厚重的軟簾。

裏間設了暖炕,此刻已經燒了火,連炕沿都是熱融融的。

“你素來畏寒,別傻站了,快上炕暖和去。”

聽得顧母囑咐,沈晚也不矯情,脫了繡鞋便上了暖炕,接過顧母遞來的薄毯蓋在雙膝,身子微微後仰半倚著引枕有些憊懶。

顧母的身材有些肥胖,也是懶得再彎腰脫鞋上炕,只坐在炕沿上,隨手抓了把炕桌上碟盤裏的原味幹炒南瓜子,有一沓沒一沓的嗑了起來。

“立軒他媳婦,這些天你要是得空了,就畫些鳥獸蟲魚或些花草樹木的花樣給我,等過些日子天暖和了,立軒那些同窗同僚們怕是要約他出門踏青去了,趁著這幾日得閑我也好給他多做幾件衣裳,再刺上你給的花樣,出去也體面些。”

沈晚拿起瓜果碟裏的酸棗,一顆一顆慢慢吃著,聞言笑道:“娘這倒跟媳婦想到一塊去了。花樣子早就畫好了,可氣我這手笨拿不得針線,否則又哪裏輪得到娘來受累?”

顧母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那雙纖細素白的手上,十指尖尖小巧而細長,遠遠看去指如蔥根柔弱無骨,細膩柔滑如脂膏,當然前提是能忽略手指上隱約的縱橫交錯的泛白傷痕。

收回目光,顧母的臉色有些沉:“你那繼母是缺了大德的,這般惡毒心腸的人,早晚老天爺會收拾她。”

沈晚不在意的笑笑:“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沒那一番寒徹骨,如今我又哪來這梅花撲鼻香?說來也得感激她,若沒那番磋磨,我也換不來今日這般好的娘。”

顧母好氣的剜她一眼,笑罵:“嘴貧。”

沈晚展顏甜甜一笑。

沈晚面貌生的好,桃李年華正是綻放的好時期,一顰一笑俱是風情,就如此刻眉眼間漾開的笑意甚是生動。

想到兒子那難以啟齒的隱疾,顧母嘴角的笑就僵了起來,說人家繼母百般不是,可她這個婆母又哪裏是個好的呢?本是好年華的女兒家,容貌上乘品行純良,如若當初沒嫁與他們顧家,恐怕如今也能兒女繞膝了吧……到底當初是她存了私心,明知不該,可還是……

“娘。”沈晚輕輕握住顧母肥厚的手掌,垂眸看著交握的兩只手,放緩聲音道:“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跟您提,相公的事,在婚前我便已經知曉了。”

顧母倏地擡頭,定定看著她。

沈晚搖頭輕笑:“娘您別誤會,是相公不忍欺騙,於婚嫁前便告知我詳情。”說到這,沈晚神色鄭重,一字一句堅定道:“所以,娘,嫁與相公是我心甘情願,我萬分甘之如飴。娘,也望您切莫多思多慮,你總這般我心裏頭也不好受。”

頓了頓,沈晚低聲說道:“其實,我一直將您當做親娘的……”

一句話頓時令顧母紅了眼圈。

反手輕輕拍拍沈晚纖細的手背,顧母深吸口氣:“你既然喊我一聲娘,那就斷然沒有白喊的道理。放心孩子,為娘定會替你謀劃。”

沈晚也深為動容。

顧府裏的娘倆說著貼己話,顧府外的顧父在西市一間酒肆裏吆五喝六的喝的酩酊大醉。

往日裏顧父斷不敢這般放飛自我的喝個大醉,因為喝醉回府後的遭遇簡直堪比十八層地獄般的殘酷,所以素日裏哪怕再饞酒,可於酒量上他也會加以斟酌控制,一般二兩過後就不敢再動半盅。

可今兒個便是例外了。

一來,多日沒出來撒歡的顧父自然是憋壞了,狐朋狗友一聚,堪堪二兩白酒那就沒甚滋味了;二來,喝了酒的人難免就回憶起往日愁苦之事,想起前些日子受自家母夜叉的那個窩囊氣,難免就氣苦了些;三來,他那群狐朋狗友們唯恐天下不亂,嘴裏大義凜然的說教他莫要被女人家輕易拿捏,實則暗搓搓的希望他回去被他娘子暴打,也好讓他們扒在門縫上看場熱鬧,於是幾個人輪番的又是勸酒又是激將。

這連番下來,顧父的理智就焚燒個差不多了,等旁人再勸酒時,就索性將心一橫,壯著狗膽再次端起了酒盅,咕隆咕隆又是幾盅酒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