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相公想跳河

翌日早晨,顧立軒臉色灰敗的去了衙署。到了兵部,他就敏感的察覺到昔日同僚異樣的神色,待他一走過去他們就開始指指點點,連昔日與他交好的同僚見了他猶如遇到了瘟疫,遠遠躲著唯恐避之不及。

顧立軒心下發沉,他很想扭頭就大步跑出衙署,可他不敢,只能硬著頭皮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裝作若無其事的辦公。

沒等他坐上一刻鐘,兵部侍郎虞銘派人傳話,勒令他交接手中工作,暫且停職,歸家自省。

顧立軒渾渾噩噩的出了衙署,耳中反反復復回蕩著傳話人最後的一句話:“官印勞煩上繳,還有官服官帽勞煩洗幹凈,明日午時前上交衙署……”

一直到散值的點,顧立軒還未歸家,這讓一直在家惶惶等待的顧家上下愈發的坐立不安。

顧母攥著沈晚的手,手心裏盡是冰涼黏膩的汗。時間拖得越久,她面色就越青白,一雙眼直勾勾的望著大門的方向,焦灼和空洞於眼底不停的替換。

沈晚先前還有精力去安慰顧母,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心裏也開始急了,人一急就不由自主的開始胡思亂想,腦海中盡是他上峰單獨留下他故意為難斥責的畫面……

“夫人!”雙壽的聲音打門外遠遠傳來,顧母和沈晚同一時間騰的站直了身。

“可是軒兒回來了?”顧母急急問道。

雙壽驚慌失措的推門進來,手腳比劃說的語無倫次:“夫人,少爺早就回來了……哦不!衙署的人說少爺被革職了,一大早就出了衙署……”

聽到革職兩字,顧母的腦袋嗡了聲就炸了,後面說的什麽她便什麽也聽不到了。

沈晚驚道:“革……革職了?如何就到這種地步了?那少爺人呢?人一大早出了衙署,那他去哪了?”

雙壽急的滿頭汗,直搖頭:“問了一圈人了,可誰也說不準少爺去了哪。”

沈晚擡頭看了看天色,再過兩個時辰左右就要宵禁了,她相公能去哪兒呢?酒肆?賭坊?沈晚打了個寒顫,她實在無法想象她相公喝的酩酊爛醉或手搖骰子大吼大叫的模樣。

“去,去酒樓酒肆酒館,大小賭坊,叫上府上所有人都出去找,一有消息就趕緊令人回來傳話。”

雙壽趕忙叫上府上的婆子丫鬟小廝,分開來四處打探消息。

待府裏下人一離開,沈晚仿佛沒了支撐,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一張嬌容此刻白的沒了顏色。

顧母也仿佛被人抽走了生機,茫然的看著大門的方向,喃喃的也不知是問誰:“接下來,莫不是要下大獄了……”

一直在房裏躲著的顧父仿佛抽了口冷氣。

顧母和沈晚都恍若未聞。

一個時辰後,雙壽跑回來帶來消息,說是有人見著少爺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聽到城外,顧母還在茫然,他們顧家的親朋好友俱不在城外,他去城外做什麽呢?

沈晚卻在一刹那遍體生寒。

城外,有護城河……

狂奔而出的沈晚讓顧母似乎預料到了什麽,她一手撫胸一手撐在椅背上,心臟跳的仿佛要跳出胸腔:“快,快追上……”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街巷裏人影寥寥,不同白日的喧囂,夜晚的汴京城內大多是寂寥肅靜的。

沈晚從來都是怕黑的,可此時此刻她卻全然不怕了,因為心中隱隱升起的另一份恐懼全完壓過了她對黑夜的怕。

她早該想到的,她相公那般自尊心強的人,如何能受得了這突如其來的一系列打擊?而她呢,危難之時本該更加體諒他寬慰他,為何昨晚她偏偏就沒忍住,口不擇言說出那般傷人的話?給人低頭請罪本就令他自尊心受挫,回來又遭遇她的冷語打擊,轉眼今日再遇到官場無情打擊……是的,他才剛及弱冠,一系列的打擊如何讓他區區弱冠少年能承受的住?若她相公有個萬一,她就是罪魁禍首。

沈晚慘白著一張臉,濡濕了冷汗的發絲淩亂的貼在她的面頰額角,她踉蹌的往城門的方向跑著,失魂落魄的猶如那無所歸處遊蕩世間的鬼魂。

她越是不願去想那最壞的結果,可腦海中越是反復刻畫著她相公孤零零飄在護城河上的慘烈場景,越想越慌,越想越怕,越想這個畫面就越清晰,就仿佛只要踏出城門,她所想象的畫面就要真實出現在她眼前……

沈晚瞳孔急劇收縮。

城門近在咫尺,可她卻渾身的每一寸都叫囂著拒絕再邁前一步。

在距離城門幾步遠處一個趔趄,沈晚驀地停住了腳步。

呆立在城門口的沈晚無疑是令人生疑的,一守衛手按上腰間挎刀,大步向前,將她從上看到下,冷冷叱問:“你是何人?這麽晚了,出城為何?”

沈晚恍若未聞,只是無意識的盯著城門的方向。

那守衛再次厲喝:“你究竟是何人,報上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