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席間眾人皆屏氣凝神, 不敢輕易出言, 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咚”。

一個仙鶴瓷杯落在鋪著絨毯的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眾人的視線全都聚集在摔落瓷杯的楚楚身上,侍立在門邊的丫鬟見狀,立刻蹲下來撿,被楚楚攔住了。

楚楚含笑望著柳夫人,眼裏暗藏的情緒無人能捉摸得透, “柳夫人,我的杯子掉了。”

屋內一片鴉雀無聲。

柳夫人心中微震,逐漸浮現一個不好的猜測。

楚楚沒有再開口, 就那麽淡淡地看著柳夫人,看得她挪動步子,跪下在楚楚身前, 撿起那個茶杯, 用雙手捧著,遞給楚楚。

柳夫人只覺得無數火辣辣的視線集中在自己背上,屈辱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良久, 那個茶杯都沒有被取走。

楚楚抿著唇,笑意若有似無, 仿佛煙雨迷蒙中的山茶花,“一個臟了的瓷杯,柳夫人即便再稀罕,也不該遞給我。你當東宮同你們柳家一般, 什麽臟的臭的都不挑麽?”

這話似乎在說杯子,實則在說柳三姑娘。

似乎在對柳夫人說,實則在警告在座所有對東宮懷了心思的人。

柳夫人的臉色頓時漲紅地要滴出血來。

席間氣氛僵硬,傅夫人眼睛一轉,笑著將蜜兒抱到楚楚面前,“這孩子在我腿上坐了會,鬧著要看漂亮舅母呢。”

傅夫人一開口,眾人俱都笑著接過話茬,開始說教養孩子的趣事,不再去管跪在地上的柳夫人。

今日是大長公主壽宴,楚楚不欲生事,便順勢逗起嫩豆腐似的小蜜兒,同那些夫人們聊些育兒經。

她難得聽到這麽多和孩子有關的事,一時間聽得津津有味。

高宗正的夫人性子最爽朗,說的也最為逗樂。

“我那夫君看著冷面閻王似的,我們琳兒小時候,他呀,整日抱著不肯撒手,連腳丫子都親過的。”

“琳兒四五歲後,喜歡和年紀相仿的姐姐們玩,不愛同他膩歪了,他還很是失落了一陣子。”

另一位頗為富態的俞夫人笑道:“可不是麽,我家大郎幼時都是乳母帶著睡的,輪到小女兒,我們俞侍郎可心疼得緊,每日都要抱到正房一同睡。”

說到這個,鄒將軍的夫人也忍不住了,“哎呦,這些男人膩歪起來都一樣。老鄒平日瞧著是個大老粗,喂兒子吃飯卻比我還有耐心些。”

傅夫人抱著蜜兒,亦笑道:“我們蜜兒剛出生的時候,傅郎每日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抱蜜兒,成日家誇蜜兒可愛,把我都冷落了。”

楚楚初時還聽得頗得趣味,後來眉心便悄悄蹙了起來。

恰好此時賀時霆到了公主府,他給大長公主賀過壽,便轉到女眷的席外,要接楚楚一道回去。

聞說太子到了,女眷們俱都跪下行禮。

賀時霆開口免了她們的禮,聲如金玉,淡漠威嚴。

楚楚見著他,扶著腰往外走,莞爾笑道:“好巧,太子殿下怎麽在這?”

賀時霆見她頑皮,縱容地答道:“來接你。”

他不著痕跡地伸手,扶住楚楚腰身,好讓她站得輕松些,“累不累?”

楚楚紅著搖搖頭,她的手極力抵在賀時霆的手臂上,無聲拒絕他要抱自己的舉動。

大庭廣眾之下,羞也要羞死了。

他們夫妻十分恩愛地相攜而出,只余下兩個背影。

在座的夫人們,尤其是有適齡女兒的夫人,但凡真心疼愛女兒的,都逐漸起了別的心思。

太子威嚴英俊,周身氣勢深沉難測,只有看著太子妃的時候,眼神是柔和的。

太子妃這般得寵,又頗有內宅手段,只怕東宮的水不是那般好蹚的。

賀時霆扶著楚楚往外走,掩在袖中的手一直暗暗給楚楚揉挲後腰,幫她舒緩酸疼。

待出了公主府,他就幹脆地把楚楚抱起來,“吃飽了沒有?”

楚楚搖了搖頭,乖乖地伸出手讓他抱。

席面上的菜她壓根沒動,唯一夾的幾筷子都喂了小蜜兒。

賀時霆倒也不意外。

這小祖宗難養得很,嬌氣又挑剔,往常在東宮,無數名廚可著心意換著花樣地做菜,若沒有他哄著,她都不肯多吃一口,何況長公主府這樣一桌子人圍著吃的席面?

他抱著楚楚坐到車內,幫她卸了發頂略有些沉的七寶點翠華鳳步搖,喂她喝了口溫水。

甫一上車,楚楚就聞到一股清甜的香味兒,她伸出手,任賀時霆幫她把手上的芙蓉玉鐲也卸了,眼睛直往那個散發香味的碧玉碗瞟。

“霆哥哥,那是什麽?”

賀時霆沒有立刻回答,他打開車窗,從外面接進個食盒,取出一盅燉湯和幾碟糕點。

打開燉湯的蓋子,讓熱氣散了散,賀時霆才道:“那是浮星碎冰盞。”

浮星碎冰盞是瓊樓新出的甜湯,將草莓蜜桃等雕成小指大的花朵,讓其浮沉在特意調的甜湯中,再以冰鎮,香甜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