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二更)

雲遲從帝正殿出來,去了寧和宮。

一路上,他想著皇帝那句話,得花顏,是雲家之幸。

的確,若沒有她,很多事情,都不會如此順利,從先皇到父皇,先皇執政手段也溫和,父皇除了溫和任善外,更多了身子骨弱。所以,幾十年來,南楚已在暗處悄然地腐朽。

他監國之前,還未有所查,那時,也覺得天下太平,但出了穿河谷水患之事後,便不覺得了。那時,他認識到南楚不像是表面這般光鮮繁華,像是一只紙老虎。

他想著,他慢慢來,總會將這只紙老虎捅開,重新捏成鐵鑄造的實老虎。

如今,他監國四年,前三年,培養自己的人,抓朝局,讓朝臣們認可他這個太子,讓他說的話,能在朝堂上說一不二。他做到了。

這一年,他準備大婚,想將花顏娶進東宮,然後,大婚後,再琢磨著如何從根本上治理天下。只是沒成想,因花顏,提前了對西南境地的收復。

收復西南境地,載入南楚史冊,是他的一大功勛。但同時,北地竟然亂到了這個地步。

監國四年,他紮根在朝局的根基雖穩了,但是還遠遠不夠,他伸向下方各州郡縣的手還沒夠到。

北地水患,他也只收到了魚丘縣的一封密保而已。北地欺瞞加重稅收這麽大的事兒,他至今才知道。

父皇說得不錯,得花顏,是他之幸,更是雲家之幸。

如今花家所有在北地的暗樁暗線都已啟動,花家有千年的根基和底蘊,絕非南楚四百年可比,也絕非他監國四年可比。

普天之下,怕是再沒有哪個家族哪個人,更適合肅清北地了。

來到寧和宮,宮女太監們見到雲遲,跪了一地請安。

周嬤嬤迎了出來,謹慎小心地看了雲遲一眼,見他面色平靜,她屈膝請安,將人請了進去,同時小聲說,“太後打碎那套她最喜歡的慶祥雲花紋年畫茶具。”

雲遲腳步一頓,點了點頭,邁進了門檻。

太後臉色不好,但見到雲遲,還是慈善地溫和地說,“哀家知道你忙,但也要注意身體,你瞧瞧你,短短幾日,就清減了這許多,待大婚時,花顏見了你,可別認不出你的模樣來。”

雲遲笑了笑,請安後,挨著她坐下,“過幾日就養回來。”話落,問,“皇祖母打了那套最喜歡的茶具?”

太後面上露出隱隱怒意,“北地那幫子官員,都該死。”

雲遲不置可否。

太後看著雲遲,“你今日來找哀家,是不是要對哀家說程家?哀家已經與你說過了,你不必在乎哀家,程家若是犯了法,你該如何辦就如何辦,哀家早已經是皇家人,這些年,對程家也從未虧過,沒對不起程家,也算早報了程家的生養之恩了。”

雲遲搖頭,“孫兒是想來問問皇祖母,幾十年前,您初嫁皇家後,可知道北地黑龍河決堤之事?”

太後聞言面色一僵。

雲遲何等眼力,道,“看來皇祖母是知道的。”

太後默了片刻,頷首,“哀家的確知道這件事兒,當初,我才嫁入皇家月余,我父親派人給我送了一封密信,說的就是北地黑龍河決堤一事。那時,父親沉痛地說了黑龍河決堤事大,負責修繕看顧堤壩的人,大半是程家人。因程家的祖籍和祖墳就在黑龍河一帶,一旦黑龍河決堤上報朝廷,那麽,皇上定會問罪程家,一旦問罪程家,我也躲不開。無論是為了程家,還是為了我,都只能瞞著。”

雲遲不語,靜靜聽著。

太後又道,“哀家當時也掙紮過,奈何哀家剛嫁入皇家月余,可以說沒有根基。最怕先皇厭惡程家厭惡我,前思後想之後,還是同意了瞞著。哀家那時日夜驚慌,但哀家也沒想到,最後那件事兒還真就瞞下來,朝廷半絲風聲都未聞。”

雲遲看著太後,“皇祖母就未曾想過,黑龍河決堤,那麽大的事兒,程家是怎麽瞞下的?”

太後道,“事後,哀家也去信問了,父親告訴我不可說,讓我只做好皇後就好了。我也知道此事的確不能再說,便沒有再問。沒想到,過了幾十年,我幾乎都忘了,倒是被你一提,還像是昨日之事。”

雲遲點頭,“看來,幾十年前,北地就串通一氣了。”

太後徒然一驚,駭然地看著雲遲。

雲遲面色平靜,眼神亦無波無瀾,他這一句話出口,就如說今天天氣真好一樣。

但太後是著實驚住了,她面皮動了動,嘴角顫了顫,好半晌才開口,“若是照你這樣說,哀家十六歲進宮,十七歲生了皇帝,如今四十一年。北地這幾十年……”

她說著,有些說不下去了。

雲遲看著太後,他今日來找太後,就是想求證幾十年前北地黑龍河決堤之事,若是太後知曉,那麽程家便跑不了。如今顯而易見,當年,瞞下黑龍河決堤之事,程家居首,但一個程家不夠,定然還聯合了別的世家,將北地那時就瞞了一片天。